西厢小院的门被他们猛地带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惊起了廊下几只栖息的家雀,扑棱棱地飞向阴沉沉的天空。
俩人快要到江逸风跟前时,江逸风与卢照邻刚好转身回书房,父子俩人不敢打扰,只好又返身回小院。
而当下,忠勇侯江逸风与卢照邻的深交,在东都洛阳的士林圈中,早已传为美谈。
一武一文,一傩面侯爵,一清癯才子,或纵论国事,或切磋诗艺,其相知之契,令无数人艳羡。
这风声,自然也传入了紫微宫深处。
这一日,李治斜倚在软榻上,听着内侍诵读新近传入宫中的几首唱和之作,皆是江、卢二人联句或互赠之诗。
诗风或雄浑开阔,或清丽婉转,皆显功力深厚,意境高远。
李治蜡黄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向往,他素好诗文,奈何天资所限,兼之龙体欠安,笔下始终难出惊世之句。
听着那些精妙词句,他心中既羡且叹。
“江卿与卢升之,真乃当世之伯牙子期也。”李治放下手中把玩的一枚玉镇纸,声音带着几分虚弱的感慨,“诗以言志,文以载道。
我大唐以武功定天下,亦需文采风流以彰盛世气象。然观今之文坛,虽不乏才俊,却少有如卢升之这般,能融汉魏风骨于六朝清丽者。”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些许灵光,突的想起一人,转向侍立一旁的王伏胜:“传旨,擢原秘书少监上官仪,为西台侍郎(中书侍郎)、同东西台三品。
命其总领弘文馆事,主持编纂《瑶山玉彩》,精选古今诗文菁华,以正雅音,导引我大唐诗文之走向,莫使绮靡之风再盛。”
旨意传出,上官仪府邸。
年逾五旬的上官仪,接到圣旨时,正于书斋中临摹前朝碑帖。
闻听“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之衔,执笔的手猛地一颤,一滴浓墨重重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洇开。
他怔立当场,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西台侍郎,位同副相,同东西台三品,更是跻身真正的宰相之列,这是何等的殊荣与信任?
“臣……上官仪,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撩起袍角,对着紫微宫的方向,郑重地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掺杂花白的须发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清癯的脸上涌起一片潮红,起身时,眼中已含了热泪。
“陛下……陛下知遇之恩,臣……肝脑涂地,难报万一。”上官仪声音哽咽,对着传旨内侍深深一揖,“请上官转奏圣人,臣定当竭尽驽钝,秉笔直书,精选古今诗文之精华,剔其浮华,存其风骨,导引士林,不负陛下重托。
定使我大唐文脉,如江河奔涌,浩浩汤汤,与国祚同辉。” 他胸中激荡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宏愿,仿佛看到了自己执掌文衡、重振风雅、辅佐圣主治国的辉煌前景。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毕生所学,终于等来了施展抱负的巅峰时刻。
龙朔三年冬,岁暮天寒。
紫微宫内,李治的眼疾愈发沉重,视物模糊,甚至难以看清近在咫尺的奏章批文。
御医署束手无策,名贵药材流水般用下去,却如石沉大海。
病痛的折磨与对光明的渴望,让这位日渐衰弱的帝王焦躁不安。
“江卿……”一日召对,李治紧握着江逸风的手,枯瘦的手指冰凉,带着绝望的希冀,“朕这双眼……御医们皆言药石罔效。
卿乃张果仙师高足,身负玄门妙法,亦不能挽此沉疴……卿……卿可知令师仙踪?朕……朕欲亲往拜谒,求仙师垂怜,赐朕光明……” 声音颤抖,近乎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