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赶来的太医院正跪在阶前:“陛下,新城公主只是风寒侵体,服三剂桂枝汤便可……”话未说完,龙榻上骤然传来瓷盏碎裂之声。
“风寒?”李世民撑起身子,咳出的血沫溅在明黄锦被上,似腊月红梅绽开,“朕的晋阳也是风寒,八岁便咳得再也起不来——”他枯瘦的手指猛然抓住床帷金线,目光穿透轩窗刺向立政殿方向,“如今承晖阁里躺着的,是观音婢留给朕最后的念想。”
阶下太医伏地战栗。
帝王不曾说破的恐惧弥漫在空气里——自从岁晋阳公主夭折,再到长乐公主薨逝,两位爱女接连早亡已让这位天可汗的心裂开两道深壑。
而今幼女染疾,竟成了压垮千古一帝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逸风干咳两声,这提醒让帝王慢慢恢复了神态。
李世民冲太医院正挥挥手,“下去吧,”
某人闻言大喜,刚要离开,又是按惯例被李世民留下。
“陪朕说说话,朕又不是猛虎,你何须畏惧?”
“。。。。伴君如伴虎,”某人话音刚落,被李世民虚踢了一脚,之后,帝王也觉得好笑,不由哈哈大笑几声,吐出了胸中这几天的闷气。
“朕平素不喜表里不一之人,比如那萧禹,有一次他跟朕说他十分信佛,朕便说现在便下道旨让你奉旨当和尚如何?结果,他又不干了,把手上的佛珠还扔在地上,哈哈。”
“陛下,臣喜欢当道士,不过您下道旨,让臣。。。。。”
“住嘴,给朕好好的帮承明医治,你那点念想,哼哼。”
经江逸风医治,之后又调理,直到七日后新城公主病愈,拖着虚弱的步子推开承晖阁朱门。
晨光漫过庭院时,她惊见父皇赤足站在泥泞中,亲手将一株梨树苗栽进晋阳公主最爱的白玉花盆。
“兕子走的那年,朕忘了给她种生辰树。”帝王沾满泥浆的手抚过幼女发顶,目光却穿透宫墙望向终南山。
“待今秋梨熟时,承明替阿姊尝个鲜可好?”
雪后新抽的梨树嫩枝在风中轻颤,青穗般的小果缀满枝头。
李世民转身刹那,新城公主忽然抓住他衣袖:“那株给兕子阿姊,这株给儿臣——”她指向墙角另一株瘦弱树苗,“等来年结果,儿臣要和父皇同吃。”
帝王喉结滚动,终是仰天大笑。笑声震落承晖阁檐角积雨。
在窗后看到这一幕的江逸风第一次有一种也想有个女儿的冲动。
不想打破这父女两人的温情时刻,托王德告诉帝王,这些天在宫中多有不便,身上衣服都馊了担心熏到公主为由,某人就溜出了宫。
“砰!”
一路小雨一路策马狂奔,医箱撞开江府院门刹那,熟悉的家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小月攥着汤勺从灶房奔出,松木簪子斜插在蓬松鬓发间:
“夫君?灶上煨着……”话音未落,江逸风突然拦腰抱起她转了三圈,药草与雨水气息裹住两人。
“夫君,”苏小月红着脸捶他肩头,“宫里的金枝玉叶还不够你瞧的?”
“金枝玉叶哪比得上……”他蹭着她颈窝闷笑,“我家小月鬓角的灶灰。”
“夫君怎的突然又不出征了?”苏小月最终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江逸风只好细细的给苏小月讲了一遍这些天的经历。
“出征那日妾身可早早去了城墙等候的,独不见夫君,后来托人去了东宫打听,也没有一个回复,妾身还以为夫君有重要军事早走了呢。”苏小月说得好轻松的样子,可江逸风想想就知道自己这妾室那几天得有多奔波。
当下心中在想,古人女子最是重名节,那自己以后得给她一个正定的名份才行,如有必要向皇上讨个诰命夫人给苏小月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