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盯着苏婉清，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凛冽的寒意：“苏婉清，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放在桌下的手，已经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该看到的，一点不落，都看到了。”苏婉清毫无畏惧地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带着点挑衅意味的笑意，“深海救人，原来并不只是传说中的故事。我现在终于明白，表哥你之前为什么会对她如此……紧张和保护了。”
她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指尖相对，形成一个塔尖状，语气变得异常郑重和认真，“现在，既然我已经是知情者了，我认为，关于如何更好地保护七鱼这件事，我们之间有必要进行信息共享，并且采取一致的行动。这对我们双方，尤其是对七鱼，都是最有利的选择。”
司徒靖陷入了沉默，锐利的目光在苏婉清那张写满了坦率与合作的脸上，以及七鱼那紧绷得仿佛随时会断裂的侧影之间来回移动。
餐厅里一时间只剩下银质刀叉轻轻碰撞盘子的细微声响，空气凝固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在大脑中飞速地权衡利弊。
秘密已经被苏婉清撞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隐瞒和对抗只会让局面更加被动和危险。
苏婉清背后所代表的苏家资源、她个人的能力和手段，都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在当前这种危机四伏、敌暗我明的复杂形势下，多一个强大的、知情的盟友，确实能极大地增加己方的筹码和应对能力。
但是……苏婉清的动机？她那种对特殊事物近乎偏执的收藏欲和掌控欲，以及她此刻眼神中那种毫不掩饰的、对七鱼的浓厚兴趣，都让司徒靖无法完全放心地将七鱼的安危托付出去。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你想怎么合作？”沉默了近一分钟后，司徒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刚才的凌厉只是错觉。
“很简单，基于效率和安全性，我们需要一个基本的框架。”苏婉清似乎早就打好了腹稿，语速平稳，条理清晰，“首先，是信息层面。关于七鱼身体上的特殊需求、可能面临的潜在风险来源、以及……她所具备的哪些独特能力的细节和限度，我需要知道。”
她说到这里，特意侧过头，看向七鱼，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尊重，“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尊重七鱼的个人意愿，在她感到舒适和愿意的范围内进行。毕竟，她的这种……特殊性，对于你我两家的未来规划而言，可能蕴含着难以估量的潜在价值。”
她的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却将七鱼的价值与家族利益不动声色地捆绑在了一起。
“其次，在安防层面。针对所有潜在的威胁，尤其是上次胆大包天策划了对你不利事件的那个幕后主使的动向，我们双方的情报网络必须实现即时互通，不能有任何信息壁垒。”苏婉清继续说道，眼神锐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七鱼的日常安排。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协调机制，确保她的绝对安全，同时……”
她在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七鱼，加重了语气，“……必须充分满足她的必要生理需求。” 她将必要生理需求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所指不言自明。
话音刚落，苏婉清便非常自然地拿起桌上的公筷，动作优雅地从中间的精美瓷碟里夹起一块做得极为小巧可爱、顶端点缀着新鲜蓝莓的水果塔，轻轻地放到了七鱼那只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煎蛋餐盘旁的空处。
“尝尝这个，厨房新做的，甜度控制得很好，不会腻。”她的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仿佛这只是闺蜜间最寻常的关怀。
但这突如其来的、越界的亲近，却让七鱼浑身一僵，感觉那块精致的点心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坐立难安。
司徒靖将苏婉清这一系列看似随意、实则充满宣示意味的举动尽收眼底，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苏婉清对七鱼的态度，与之前那种带着距离感的、类似于导师对优秀后辈的引导和观察已然不同，里面掺杂了更多更直接、更具侵略性的……占有意味。
这是一种信号。
“可以。”司徒靖最终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认了这个基于现实考量、脆弱而危险的临时同盟。
但他紧接着，目光如炬地看向苏婉清，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补充道，“不过，婉清，我希望你时刻记住，并且牢牢遵守我们的最高准则——七鱼的绝对安全，是压倒一切的首要前提。任何计划、任何行动，都必须以此为准绳，不容有任何闪失。现在知情范围已经扩大，保密工作的难度和风险也随之倍增，我们需要更加谨慎。”
这番话既是合作的基础，也是划下的红线。
“这是自然，毋庸置疑。”苏婉清微笑着颔首，姿态无可挑剔，“我比你更加不希望看到她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七鱼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探究，但更深层的东西，像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暗流，让司徒靖心底那丝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
这份在弥漫着咖啡香和食物香气的早餐桌上、于微妙气氛中初步达成的协议，就这样敲定了。
自始至终，七鱼没有说一句话，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或者说，像一件被摆在谈判桌上、等待被估价和分配处置方案的珍贵物品。
她默默地、机械地用叉子叉起那块苏婉清夹给她的水果塔，送入口中，酥皮在舌尖碎裂，甜腻的果酱和奶油的香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但对她而言，却只尝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她感觉自己未来的命运，仿佛被两条无形的、强大的锁链牵引着，一条来自司徒靖提供的保护性禁锢，另一条则来自苏婉清那带着狂热探究欲的占有性束缚。
窗外阳光明媚，海天一色，风景如画。
但七鱼的心，却如同坠了一块沉重的寒铁，不断地下沉，沉入冰冷黑暗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