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萧柔抽出纸巾轻轻擦拭仁慈怀额角的冷汗,指尖触到老人手背上凸起的血管。
萧总……
院长,之前不是说过您不要这样叫我吗?您叫我柔儿就好。她将凉透的温水重新换成温热,声音放得极轻。
仁慈怀望着天花板雪白的瓷砖,喉结艰难地滚动。
消毒水的气味里突然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那是仁意小时候总偷抹的雪花膏味道。
谢谢你一直在意儿身边照顾着她。老人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某种认命的平静。
萧柔把床头抬高半寸,让靠枕更贴合老人脊背:是我应该做的,我选择跟她在一起,那我就会保护她、照顾她一辈子。
金属输液架在灯光下投出细长的影子,横亘在两人之间。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仁慈怀转头,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
她的手摸索着抓住萧柔的腕子,输液管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把意儿支开也是不想她看见我在她面前...
话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萧柔慌忙倒来温水,杯沿碰到老人干裂的嘴唇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院长,您不要这样说。萧柔的声音发紧,指腹摩挲着老人手背上的胶布。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散在暮色里。
仁慈怀轻咳一声,枯瘦的手指攥得更紧:我自己也很清楚现在的身体状况。按医学方面来说,我现在应该就是回光返照。如果意儿再待一段时间,我可能就已经扛不住了。
她忽然笑了,皱纹里漾开的温柔让萧柔想起仁意弯弯的眼睛,当年在雪地里捡到那个小襁褓时,也没想到会有今天。
萧柔喉间发哽,正要开口,却被老人抢先打断。
柔儿,这声呼唤让她浑身一震,请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意儿,可以吗?
夕阳的余晖斜斜照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镀了层金边。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他的。萧柔俯身,发丝垂落扫过老人手背。
在我临终前,我想有个遗憾。老人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仁意的童年照片,你跟意儿的婚礼,我没办法去看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可以提前听你叫我一声...
话音未落,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而萧柔已经红着眼眶,将脸埋进老人单薄的肩头:妈妈。
仁慈怀满意的笑了,闭上眼睛。
警报声骤然撕裂病房的寂静,萧柔感觉怀里的身躯猛地一震。
仁慈怀枯瘦的手指还停留在她发间,监护仪的曲线却开始剧烈波动。
她慌乱中按下紧急呼叫铃,指甲在金属按钮上划出刺耳声响。
妈!您坚持住!萧柔将老人颤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温热的泪水砸在那布满老年斑的皮肤上。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转身时撞进一群白大褂里,被护士架着往后退。
模糊的视野里,仁慈怀苍白的脸在氧气面罩下忽隐忽现,心电监护仪尖锐的长鸣刺破耳膜。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渐渐远去,仁慈怀的病床被重新推进IcU,金属轮轴在地面碾出刺耳的声响。
萧柔颤抖着手指按下通话键,听着电话那头的彩铃一声又一声,像是敲击在心脏上的重锤。
仁意的脚步声混着哭腔从走廊尽头传来时,萧柔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
她扶住恋人摇摇欲坠的身体,触到仁意后背冰凉的雨水,才惊觉对方不知何时淋了雨。
两人跌坐在长椅上,仁意的指甲深深掐进她手臂:“怎么回事?走之前妈妈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我一走就……”
萧柔将人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湿透的发顶,闻到发丝间混着雨水的苦涩。
“意意,妈妈她已经知道自己走到了尽头,”她声音发颤,喉间像堵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怕你看见她伤心,才把你支走的。”
仁意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泪水混着雨水砸在萧柔锁骨处:“可是她甚至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那我怎么办?”
她的呜咽变成失控的哭喊,引得路过的护士频频侧目。
萧柔却抱得更紧。
“她在等你。”萧柔忽然说,伸手擦去爱人脸上的水痕,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妈妈临走前攥着你的照片,说要等你穿上婚纱。”
这是她撒的谎,却在看到仁意抬起头的瞬间,发现自己眼眶也滚烫一片。
仁意的哭声渐渐变成抽噎,她把脸埋进萧柔颈窝,声音闷得发颤:“我还没来得及带她去海边,还没让她看到我们的婚礼……”
萧柔轻轻拍着她的背,想起仁慈怀临终前塞给她的银戒指,此刻正隔着西装硌着心口。
走廊的灯光突然闪烁两下,远处传来电梯门开合的提示音。
萧柔将仁意搂得更紧,在她发间落下轻吻:“还有我,我们一起把妈妈的遗憾,都变成未来。”
消毒水的气味愈发刺鼻,IcU门外的电子钟跳动着刺目的红光。
仁意蜷缩在萧柔怀里,指甲深深掐进对方后背的布料,泪水早已哭干,只剩下偶尔颤抖的抽噎。
萧柔紧紧搂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目光死死盯着紧闭的IcU大门,仿佛这样就能阻挡命运的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缓缓打开。
医生摘下口罩,疲惫而沉重的眼神让仁意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我们尽力了,节哀。
短短几个字,却像重锤般砸在仁意心上。
她踉跄着要冲进病房,双腿却软得使不上力气,若不是萧柔眼疾手快扶住她,几乎要瘫倒在地。
病房内,仁慈怀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的各种管子已经撤去,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安详。
仁意颤抖着走到床边,伸手轻轻触碰母亲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母亲在孤儿院门口抱着小小的她哼唱童谣,在她生病时彻夜守在床边,在她取得成绩时骄傲的笑容......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再也无法触碰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