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祭坛是由一种非金非玉、遍布斑驳痕迹的暗青色巨石构筑，形态古朴而威严，散发着一种镇压诸天、亘古长存的磅礴气息。
祭坛的中央，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有着无数天然形成的、与程凡灵魂深处云纹印记极其相似的复杂纹路的……石头？
而在这枚黑色奇石的下方，祭坛的地面上，盘膝坐着一具身着残破古老铠甲、早已失去所有生机、只剩下晶莹白骨的骸骨。
骸骨的胸口，插着一柄锈迹斑斑、却依旧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杀气的断剑。
程凡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枚悬浮的黑色奇石。
云纹印记在此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欢呼般的共鸣与灼热。
这……就是吸引印记到来的东西？这具骸骨又是谁？这里……难道是裂魂渊真正的底层，渊心所在？
就在他心神震撼之际，一个沙哑、疲惫、仿佛随时会消散，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念，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后来者……你终于……来了……”
声音的源头，赫然是那具盘膝而坐的……白骨！
程凡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左臂内的秩序湮灭之力自主流转，在体表形成一层稀薄却坚韧的无形力场。
他死死盯着那具白骨，灵觉反复扫描，确认那确实没有丝毫生机，唯有残存的一缕不灭战意与执念，支撑着这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沟通。
“你是谁？”程凡以神念回应，声音在这空旷之地显得格外清晰。
他目光扫过白骨，扫过那柄锈迹斑斑却杀意冲天的断剑，最终落在那枚悬浮的、与云纹印记共鸣的黑色奇石上。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神秘。
“吾名……已随界陨而逝……不过是一缕……看守此地的残魂……”白骨的意念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沧桑。
“执掌……蚀印碎片……身负巡天标记……你…是这一纪的巡界者？”
陌生的名词让程凡心神剧震。
他灵魂深处的标记，果然名为巡天？而这黑色奇石，是蚀印碎片？听起来，似乎是与云纹印记同等层次，甚至更为核心的事物。
“晚辈程凡，不知何为巡界者，此印记乃偶然所得。”程凡谨慎回应，没有完全暴露底细。“此地是裂魂渊之心？前辈在此看守什么？”
“裂魂渊……呵呵……后世是这般称呼这片……吾界最后的坟场么……”白骨残魂的意念带着一丝悲凉与嘲讽。
“此地……非是渊心……乃是蚀之眼的一处……微不足道的……裂隙封印节点……”
程凡感觉一扇通往世界真实面目的沉重大门，正在他面前缓缓开启一角。
“吾界……抗御侵蚀……终至力竭……界崩…魂散……”残魂的意念传递出星海崩灭、万物凋零的惨烈景象。
“吾奉命……携此印碎片……镇守此裂隙……阻隔外侧污秽……直接涌入……尔等所谓的蚀界……”
程凡倒吸一口凉气。
他所处的蚀界，竟然是一个大世界崩灭后，被侵蚀形成的残骸？
而裂魂渊，竟是连接着更加恐怖的蚀之眼的裂隙？这具白骨，是上一个纪元的守护者？！
信息量太过庞大，冲击得他一时难以消化。
“无尽岁月……吾魂力将尽……封印……日渐松动……”残魂的意念越发微弱，带着一丝急切。
“外界那些……污秽孽物……需尽快……清理……否则…此节点一破……蚀将……长驱直入……尔等栖身之残骸……亦将……万劫不复……”
程凡心中凛然。
他终于明白，裂魂渊外侧生物的根源，而这座古老祭坛，是在封印着通往更恐怖地带的入口。
“前辈需要我做什么？”程凡沉声问道。
他隐隐感觉到，一个巨大的因果和责任，正伴随着云纹印记，落在他的肩上。
“加固……封印……需…力量……”白骨残魂的意念聚焦在那枚悬浮的黑色奇石上。
“蚀印碎片……内蕴……一丝蚀的本源……亦可…调和…汝身负巡天标记……或可…引动其力……暂稳封印……”
程凡看向那枚黑色奇石，云纹印记的共鸣越发强烈，甚至传来一种渴望。
但他深知，蚀之力是万物终结的体现，远比左臂的湮灭之力更加终极和危险，一个不慎，便是玩火自焚。
“如何引动？”程凡没有退缩，直接问道。
“以汝……巡天标记为引……以汝……自身之力为桥……沟通碎片……引导其力……注入祭坛核心……”
残魂传递来一段极其复杂晦涩的能量运转法门，涉及灵魂印记与外部至高能量的共鸣与引导，玄奥无比，远超程凡目前所知的任何功法。
程凡凝神记忆，心中推演，发现其中艰险重重。
不仅要承受蚀之力的侵蚀，更要精准控制其流向，对灵魂力量和掌控力要求极高。
“此外……”残魂的意念再次传来，这次却带着一丝决绝与托付。
“吾……残存战意…与部分……关于此界与蚀的…记忆碎片……可传承于汝……”
“传承？”程凡一怔。
“然……接受传承……需承受吾之战意冲击……与记忆融合之苦……且……一旦接受……便需背负…守护此节点之责……直至……下一任巡界者…到来……或者……与此节点…同寂……”
沉重的责任，以及未知的风险！
程凡看着那具白骨，看着那柄贯穿其胸口的断剑，能感受到那股即便身死道消亦不灭的铮铮战意。
这是一位为了守护世界而战至最后的英魂。
他又看了一眼那枚归墟印碎片，以及灵魂深处灼热鸣响的巡天标记。
他没有太多选择。
裂魂渊的危机迫在眉睫，夏侯桀的追杀如影随形，自身力量的提升也遇到了瓶颈。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知道真相，想知道世界的本质，想知道自己这身不由己的命运，究竟指向何方。
“晚辈……愿接受传承！”程凡目光坚定，沉声说道。
“善……”
白骨残魂的意念落下，那具晶莹的白骨之上，猛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
一股浩瀚、磅礴、充满了不屈与守护意志的战意，混合着无数破碎的记忆画面，轰然冲向程凡的识海。
“轰——！！”
程凡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被炸开，那战意狠狠刮擦着他的灵魂，带来难以形容的剧痛。
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辉煌的宗门、惨烈的战争、星河的陨落、不屈的咆哮、战友的逝去……如走马灯般强行塞入他的意识，冲击着他的认知，混淆着他的自我。
“呃啊啊啊——！”
程凡发出痛苦的嘶吼，七窍之中甚至渗出了淡金色的魂血。
他双手抱头，跪倒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敛机卷》瞬间被冲垮，管理者标记光芒狂闪，左臂的秩序湮灭之力失控般在体内乱窜，试图抵御这外来的恐怖冲击。
坚守！必须坚守本心！
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远超常人的坚韧意志，以及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灵魂韧性，强行收束着近乎崩溃的意识。
他将那滔天的战意视为磨刀石，将那混乱的记忆视为养分，以自身为核心，去理解，去吸收，去融合！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而下方便是意识湮灭的深渊。
他的魂体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像瓷器般破碎。
但与此同时，在那极致的痛苦与混乱中，他也看到了许多惊人的景象。
他看到了这大世界的浩瀚与辉煌，万族林立，修行文明鼎盛至极。
他看到了蚀的降临，那是一种如同宇宙规律般的、冰冷的吞噬与同化。
他看到了无数先贤前仆后继，以世界为阵，以星辰为基，布下重重封印，延缓归墟的脚步。
他看到了眼前这具白骨生前，名为玄玑战将，率领麾下死守此处裂隙，最终力战而竭，以身镇封。
他也看到了蚀界形成的模糊过程，看到了那些生物的本质，乃是蚀气息混合破碎法则形成的扭曲存在……
甚至，他还看到了关于巡天标记的零星信息——它似乎是某个超然组织用于选拔和标记巡界者，负责监察万界、应对诸如此类宇宙级灾厄的凭证……
越来越多的信息被他艰难地消化、吸收。
他的灵魂在破碎与重组中变得越发坚韧、凝练。
那外来的战意，开始与他自身的意志缓慢融合，一种守护与不屈的精神烙印，深深铭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那如同潮水般的冲击终于开始减弱。
程凡缓缓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与锐利。
他的气息变得更加内敛，魂体虽然布满了裂痕，却散发出一种如百炼精钢般的光泽。
灵魂强度，在这一次淬炼中，提升了何止数倍！
他成功扛住了传承。
传承的冲击渐渐平息，但那具白骨散发的金光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化作一道细流，缠绕着悬浮的蚀印碎片，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程凡明白，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一步——引动蚀印碎片的力量，加固封印。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疲惫却更加坚韧的灵魂，一步步走向祭坛中央。
越是靠近那黑色奇石，云纹印记的共鸣就越发剧烈，仿佛要脱离他的灵魂飞出去。
他按照玄玑战将残魂传授的法门，盘膝坐在蚀印碎片下方，双手结出古老复杂的手印。
精神力高度集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灵魂深处的巡天标记，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波动，探向那枚黑色奇石。
起初，蚀印碎片毫无反应，如同死物。
程凡不急不躁，持续输出精神力，同时将左臂那蕴含着秩序框架的湮灭之力，一同化作桥梁，缓缓靠近。
“嗡！！！”
黑色奇石猛地一震，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终结一切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
程凡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瞬间被冻僵，意识都要被这股纯粹的终结意志所同化。
他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但他紧守灵台，巡天标记光芒大放，秩序湮灭之力构筑防线，强行顶住了这第一波反噬。
他感觉到，自己与蚀印碎片之间，建立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
他尝试着，按照法门，引导碎片中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本源之力，引导一头桀骜不驯的洪荒凶兽，缓缓流向脚下的古老祭坛。
祭坛上那些暗淡的符文，在接触到这丝本源之力的瞬间，一个个接连亮起。
虽然光芒依旧微弱，但一种更加稳固、更加厚重的封印之力，开始以祭坛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甚至隐隐压制了从平台下方深渊中传来的嘶吼与锁链声。
有效！
程凡心中一喜，更加专注地引导着力量，然而，就在他以为一切顺利之时。
他怀中的巡天令，以及那枚得自赵德明的暗紫色判官令，竟在这一刻同时剧烈震颤，并散发出异常的光芒。
似乎他引动蚀之力的行为，触动了某种冥冥中的规则，或者……惊动了某些与之相关的存在。
与此同时，平台边缘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中，一声充满了暴戾与贪婪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恐怖咆哮，猛地炸响。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外侧生物都要强大、都要接近本源的恐怖气息，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从深渊之底向上冲来。
玄玑战将残魂最后的意念带着一丝焦急传来。“守门人……被惊醒了……快…它已被归墟彻底侵蚀……不再是…曾经的战友…”
守门人？！就是赵德明旧部提及的，守护渊心的古老战魂？它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已经被蚀侵蚀，变成了敌人？！
程凡脸色剧变！
前有被惊动的、不知是敌是友的外部联系，后有被归墟侵蚀的恐怖守门人即将来袭。
然而加固封印的过程，绝不能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