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份由回忆凝聚而成的静谧中,仿佛也放慢了脚步。
马权维持着九阳真气的间歇运转,黯淡的金色光晕如同疲惫却坚定的心跳,在狭小的穹顶内明灭不断。
外间,风雪的呜咽声持续减弱,从之前重伤巨兽的喘息,渐渐变成了某种悠长而疲惫的叹息,甚至偶尔能听到积雪从高处滑落时发出的、细微的“簌簌”声。
一种近乎奢侈的“宁静”,开始真正地降临。
李国华靠着冰壁,晶化左眼的剧痛似乎也在这份宁静中稍稍缓和。
他(李国华)仅存的右眼望着穹顶上方螺旋状的固化痕迹,目光深远,不知是在回味那小城的过往,还是在计算着风暴彻底平息所需要的时间。
刘波依旧像一尊忠诚的石像,用后背抵着冰壁裂缝,但紧绷的肌肉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
而他(刘波)那声“想回家”的余韵,仿佛还在自己覆盖着骨甲的胸腔内轻轻回荡。
包皮蜷缩在离马权最近的地方,脑袋一点一点,似乎终于抵抗不住疲惫与短暂安全感带来的困意,将要沉入睡眠。
火舞在马权怀中,呼吸依旧微弱,但至少稳定,仿佛那声关于“小炎”的呓语,将她从更深的沉沦中稍稍拉回了一丝。
希望,如同冰原上极其稀有的、顽强钻出雪层的苔藓,虽然微小,却真实地存在着。
就在这片逐渐沉淀的、带着一丝劫后余生温情的宁静中——
一种声音,极其突兀地,插了进来。
起初,它几乎被残余的风声完全掩盖,模糊得如同耳鸣,又像是极远处的地层在缓慢挤压、摩擦。
这种声音太低沉了,低沉的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透过厚厚的冰层与冻土,震荡着传入他们的骨骼,再由骨骼传递到耳膜。
马权揽着火舞的独臂,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马权)原本半闭着、专注于维持真气运转的眼睛,猛地睁开!
眼中的疲惫瞬间被一种猎豹般的锐利所取代。
马权没有立刻动作,只是头颅微微偏向一侧,耳朵不易察觉地动了动,所有的感官在千分之一秒内被提升至巅峰。
他(马权)没有说话,但那只空着的袖管无风自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凝重的气氛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这细微的变化,立刻被李国华捕捉到了。
老谋士(李国华)几乎在同一时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连呼吸都屏住了,侧着头,那只尚能听清的右耳全力捕捉着外界的声响。
几秒钟后,李国华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用几乎只有气流的嘶哑声音说道:
“不对……这声音……不是风……”
老谋士(李国华)的话音未落,刘波抵住冰壁的后背肌肉猛然贲张!
原本有些松弛的姿态瞬间调整,覆盖着灰白色骨甲的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硬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刘波没有回头,但那微微低伏的肩膀和骤然收缩的瞳孔,表明他已进入了最纯粹的临战状态。
一种不同于风雪寒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煞气,开始从刘波身上弥漫开来。
包皮被这骤然紧张的气氛猛地惊醒,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包皮)惊恐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就要张嘴惊呼,却被马权一个凌厉如刀的眼神狠狠剐了过去,吓得他猛地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此时的包皮整个人如同受惊的鸵鸟般拼命往马权身后缩去,身体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那低沉的声音,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警觉而消失。
相反,它正以一种稳定得令人心悸的速度,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不再是模糊的轰鸣,而是逐渐显露出其真正的形态——
一种低沉、浑厚、充满了难以言喻力量的……吼声。
这吼声不同于雪魈的尖厉,也不同于任何他们已知变异生物的嘶鸣。
它太沉重了,沉重得仿佛不是来自生物的喉咙,而是来自某种更古老、更庞大的存在。
每一次吼声的传来,都伴随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震动,仿佛有什么难以想象的巨物,正在冰原上迈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让大地为之震颤。
这震动透过冰层,微弱地传递到穹顶内部,像是在用最钝的刀子,缓慢地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
吼声中带着一种原始的、蛮荒的、完全非理性的力量感,它不在乎聆听者的恐惧,也不蕴含任何捕食者的狡诈,只是一种纯粹的存在宣告,一种足以碾碎一切弱小生命的、绝对的体量压迫。
无需任何语言,甚至无需眼神交流。
生存的本能驱使着每一个人。
马权的动作快如闪电,独臂轻柔却迅速地将昏迷的火舞转移到穹最内侧、相对最安全的角落,用尽可能厚的衣物垫好。
随即,他如同鬼魅般移动到正对那吼声来源方向的冰壁旁,身体微微下伏,独臂垂在身侧,掌心之内,那微弱的九阳真气被疯狂压缩、凝聚,散发出一种不稳定却危险的金红色光芒,仿佛一颗即将爆裂的小型太阳。
马权的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死死盯着那面冰壁,仿佛要穿透它,看清外面那正在逼近的究竟是什么。
刘波则如同一座瞬间拔地而起的灰白色堡垒,一步踏出,稳稳地挡在了马权和火舞之前。
他(刘波)覆盖着骨甲的双拳紧握,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粗壮的双腿微微分开,重心下沉,做出了最稳固的冲击抵御姿态。
此刻刘波那灰白色的眼珠里,所有的暴躁和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最纯粹、最凝练的战意,像一头被侵入了领地的洪荒凶兽,准备用牙齿和利爪撕碎任何来犯之敌。
李国华背靠着冰壁,双手快速而无声地在身边摸索着,最终抓住了一截在之前混乱中断裂的、边缘锋利的冰镐碎片。
他(李国华)将这简陋的“武器”紧紧攥在手里,虽然明知这可能毫无用处,但至少能带来一丝心理上的依托。
老谋士(李国华)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从这吼声的频率、强度和那伴随而来的震动中,分析出外面那东西的大致体型、种类和可能的威胁等级,但得出的每一个结论,都让他心底的寒意加深一分。
包皮手忙脚乱地抽出他那把贴身藏着的、刃口甚至有些卷曲的小刀,双手颤抖地握着,刀尖对着冰壁方向。
他(包皮)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想要祈祷或者说点什么壮胆,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像一只被吓破胆的兔子,蜷缩在刘波巨大的身影之后,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这时——
那吼声,逼近到了顶点!
“嗷吼——!!!”
一声难以形容的巨大咆哮,如同万千雷霆在耳边同时炸响!
声音庞大到仿佛实质,狠狠撞击在冰壁之上!
整个穹顶都在这音波的冲击下发出了低沉的共鸣,顶壁和侧壁上那些原本静止的裂纹,仿佛活过来一般,瞬间震落下无数晶莹的冰屑,如同下了一场冰冷的急雨!
吼声不仅巨大,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威压!仿佛有一头顶天立地的荒古巨兽,正俯下它山峦般的头颅,将充满毁灭气息的呼吸,直接喷吐在这脆弱的冰雪庇护所之外!
每个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个无法想象的、无比庞大的阴影,正紧贴着穹顶的外部缓缓移动,那阴影投下的黑暗,似乎连马权那点微弱的真气光晕都要彻底吞噬!
冰壁之外,传来一种沉闷的、仿佛巨型肉块与冰层摩擦的“咕噜”声,以及某种坚硬角质刮过冰面时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血液,仿佛冻结在了血管里。
马权的独臂上,金红色的光芒剧烈闪烁,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刘波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沉咆哮,骨甲下的肌肉块块隆起,蓄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李国华握紧冰镐碎片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包皮彻底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末日审判的降临。
时间,仿佛被拉伸成了粘稠的胶质。
一秒。
两秒。
预想中的、冰壁破碎、巨兽探爪的景象……并没有发生。
那达到顶点的、几乎要震碎灵魂的咆哮声,在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几秒钟后,开始……减弱了。
它并非突然消失,而是以一种与逼近时同样稳定、同样不容置疑的速度,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逐渐远去。
那沉重的、撼动大地的“脚步声”(或者说是移动带来的震动),那令人窒息的庞大威压,也随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吼声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最终,再次彻底融入了那背景噪音般风雪的呜咽之中,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
穹顶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五个人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证明着刚才那短暂却极度漫长的几十秒,并非一场集体的噩梦。
马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独臂上那凝聚的、危险的金红色光芒,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经脉中一阵阵空虚无力的刺痛。
刘波依旧保持着战斗姿态,如同一尊瞬间冷却的熔岩雕塑,又凝神倾听了好一会儿,确认那声音真的彻底消失后,才极其缓慢地、带着骨甲摩擦的细微声响,放松了紧绷到极致的肌肉。
但刘波的眼中那凝聚的战意并未完全散去,只是化为了更深的警惕。
李国华靠着冰壁,长长地、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那口气带着明显的颤抖。
老谋士(李国华)抬手摸了一把额头,才发现不知何时,那里也布满了冰凉的冷汗。
他(李国华)的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苍白和更深沉的忧虑。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是包皮。
他(包皮)手中的小刀再也拿捏不住,掉落在了光滑的冰面上。
他(包皮)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接瘫软下去,趴在冰冷的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依旧在不自主地剧烈颤抖,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
威胁,似乎……过去了。
没有撞击,没有破碎,没有直面那未知的恐怖。
但一种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东西,如同无形无质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每个人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刘波那足以撕碎雪魈的力量,在马权那焚金融铁的九阳真气面前,在那仅仅凭借吼声和移动就能带来天灾般压迫感的未知存在面前,显得何等渺小和可笑?
而这片他们赖以跋涉、看似死寂荒芜的广袤冰原之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类似这般、完全超出他们理解和应对能力的、巨大的……“存在”?
寂静中,无人能给出答案。
只有那远去无踪的吼声,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未知与绝对力量的、最原始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