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传来的震动越来越频繁,如同沉睡恶魔不安的心跳。
灰白色的天空被扬起的冰尘搅得更加混沌,能见度几乎降为零。
狂风不再是刀子,而是变成了沉重的、裹挟着碎冰的墙壁,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将渺小的队伍推倒、掩埋。
“不能待在地表了!”李国华几乎是在嘶吼,晶化的右眼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仿佛有冰锥在里面搅动。
但那痛楚反而帮他模糊地感知到地下某个方向的能量相对“平静”。
“找掩体!地下!左边!”
刘波没有任何犹豫,骨甲覆盖的拳头猛地砸向李国华指示方向的冰壁。
几次重击后,冰块崩裂,露出后面锈蚀严重、几乎与冰层融为一体的金属舱门。
门轴早已冻死,马权上前,独臂挥动那柄气息愈发不祥的邪剑——
剑锋上的绿斑在灰暗光线下幽幽蠕动——
猛地劈砍!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后,舱门被强行破开一个可供人钻入的缺口。
一股闷热、粘稠、带着强烈甜腻腐臭味的空气瞬间从缺口中涌出。
与外界极寒的狂风形成诡异对比,让人一阵反胃。
“这什么鬼味道?”刘波瓮声瓮气地抱怨,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背上失去义肢的火舞往上托了托。
火舞脸色苍白,眉头紧锁,这气味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马权警惕地感知着邪剑的颤动,剑柄传来一种既排斥又渴望的复杂悸动。
“不知道,但比留在上面被埋了强。”他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李国华紧随其后,包皮则紧紧抓着刘波的装备带。
失聪让他只能依靠视觉和触觉,对未知的恐惧让他浑身紧绷。
刘波背着火舞最后进入,小心地避免她碰到尖锐的边缘。
舱门在他们身后自动合拢大半,将疯狂的暴风雪和大部分光线隔绝在外。
只有邪剑剑身上那不祥的绿白交织的微光和菌毯自身发出的幽绿磷光提供照明。
光影在潮湿的墙壁上扭曲摇曳,如同怪异的舞蹈。
他们仿佛踏入了一个活物的肠道。
脚下不再是冰,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浓稠的、不断缓慢蠕动的暗绿色菌毯。
靴子踩上去并不会立刻陷落。
但会微微下陷,抬起时会拉起粘稠的、拉丝的菌丝,发出“噗叽”的轻微声响。
墙壁和天花板也完全被这种生物质覆盖,原本的金属结构依稀可辨。
但正在被菌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分解,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不时有粘稠的气泡从孔洞中冒出、胀大、最后“噗”地一声破裂,释放出更浓烈的腐臭。
空气湿热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潮湿的、正在腐烂的棉花。
除了菌毯蠕动和气泡破裂的细微声响,通道内一片安静。
而这种安静比外面的风嚎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这是什么地方?”火舞伏在刘波背上,声音因恶心而有些虚弱。
她(火舞)看着周围如同活物般的内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李国华的晶化右眼刺痛更甚,那股刺痛像一根无形的线,隐隐指引着某个方向。
“是……前文明的维护通道。
但被这种东西……污染了。”
老谋士(李国华)艰难地分辨着,“跟着我的指示走,尽量别碰墙壁。
这东西……是活的,而且在分解吸收一切金属。”
刘波啐了一口,骨甲表面与空气中弥漫的腐败能量接触,泛起一层极淡的、令人不适的油光。
“真他妈恶心。
怎么走?”
李国华指了一个方向,那里菌毯散发的幽绿光芒似乎稍微暗淡一些。
“这边……活性好像低一点。”
小队开始缓慢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尽量选择菌毯看起来较薄、孔洞较少的地方下脚。
马权持剑走在最前,邪剑的低鸣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剑身的绿斑活跃得如同沸腾的沥青,不断扭曲变形,与周围菌毯的蠕动频率隐隐契合。
剑柄传来的冰冷吸力让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去压制。
通道逐渐收窄,有时需要侧身才能通过。
菌毯几乎填满了所有空间,湿滑粘腻的触感隔着衣物都让人极不舒服。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极其狭窄的隘口。
这里的菌毯异常厚实,几乎从墙壁上增生出来,形成了一个必须紧贴着才能通过的扭曲瓶颈。
菌毯表面的孔洞更加密集,冒泡和破裂的频率更快,仿佛正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
“小心点,”李国华喘息着提醒,晶化眼的刺痛在这里达到顶峰,“这个地方……这些东西很活跃。”
马权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将邪剑横在身前,剑锋朝外,小心翼翼地将身体挤进隘口。
他(马权)尽力收缩身体,避免接触,但通道实在太窄了。
就在他通过大半时,持剑的右手手肘为了保持平衡,不可避免地轻轻刮蹭到了右侧墙壁上那厚实、湿滑的菌毯时——
瞬间,异变陡生!
那并非剧烈的爆炸,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活物般的剧烈反应!
被刮蹭到的菌毯部位猛地一颤,数条粗壮的、粘稠的菌丝如同被惊醒的触手,瞬间缠绕而上,死死裹住邪剑的剑身!
几乎同时,邪剑剑身上的那些绿斑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蠕动、膨胀!
滋啦——!
一种令人牙酸的、混合了金属腐蚀、能量激荡和生物咀嚼的声音猛地响起!
邪剑上的炽白纹路(地核能量与辐射的混合)与深绿色的污染斑块以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交织、冲突、却又诡异融合!
绿斑不再是简单的附着物,它们仿佛活了过来,通过菌丝作为桥梁,疯狂地抽取、吞噬着菌毯本身的物质以及菌毯正在分解的金属结构!
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黝黑暗沉,却又在绿斑蠕动间闪烁出危险的、锐利的光泽。
它的形态正在发生细微却确切的改变。
剑刃似乎更加厚重,剑脊处甚至隐约浮现出如同血管脉络般的凸起纹路,重量也在增加。
马权闷哼一声,感觉剑柄上传来的不再是简单的冰冷和悸动,而是一股强大的、贪婪的吸吮力量!
这力量不仅通过剑柄汲取他的体力,更仿佛在直接抽取他的生命力!
他(马权)试图松开手,或者将剑从菌丝的缠绕中拽出。
但那剑仿佛已经和整个菌毯网络融为一体,重若千钧,纹丝不动!
“马权!”火舞在他身后惊叫。
刘波也想上前,但背着火舞在这狭窄空间根本无法发力。
马权咬紧牙关,独臂因巨大的力量对抗而剧烈颤抖。
他(马权)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甚至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正沿着手臂被疯狂吸入剑中,再被剑投入与菌毯的这场诡异的“盛宴”之中。
代价肉眼可见地显现出来。
几缕鬓角的头发以惊人的速度失去了光泽,变得干枯灰白。
然后悄然脱落,飘落在下方蠕动菌毯上,瞬间被分解吸收。
他(马权)的脸颊微微凹陷下去,眼角和嘴角增添了许多细密的皱纹,仿佛就在这短短的十几秒内,苍老了十岁不止。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席卷而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那柄剑却越发显得狰狞而强大,散发的能量波动让整个隘口的菌毯都随之剧烈起伏,仿佛在欢呼。
这个过程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似乎只有短短一瞬。
最终,邪剑猛地发出一阵低沉却充满满足感的嗡鸣,剑身剧烈一震!
缠绕其上的菌丝寸寸断裂、枯萎,化为灰绿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剑,挣脱了。
它不再是之前的玄冰重剑。
它的形态更加粗犷、厚重,绿斑如同具有生命的浮雕般缠绕在更加明亮的炽白纹路之上。
光芒流转间,散发出一种混合了极致冰寒、辐射毁灭与腐败生机的危险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马权“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用这柄焕然一新的、却更显邪恶的重剑拄着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马权)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渗出的不再是汗,而是某种冰冷的粘液。
马权抬起头,原本锐利的眼神此刻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沉的、被掠夺后的空虚。
周围被掠夺了大量能量和物质的菌毯,暂时枯萎了一大片,露出了下面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金属壁。
但更远处的菌毯又开始缓慢地蠕动过来,试图重新覆盖。
“快……走!”马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小队成员立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迅速通过这个变得稍微宽敞一点的隘口。
刘波在经过马权身边时,想伸手拉他一把,却被马权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与衰败交织的气息惊得顿了顿。
李国华最后通过。
他(李国华)担忧地看了一眼马权灰白的鬓角和瞬间憔悴了许多的面容,又看了一眼那柄气息恐怖的剑,声音干涩沉重:“这剑……它在把你当养料!
它在吞噬你的生命!”
马权没有回答,只是艰难地依靠着剑站起身,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手中这柄既是武器又是枷锁的邪物。
他(马权)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剑身中流淌,但这力量与他自身的联系却变得更加痛苦和冰冷,仿佛有一条毒蛇盘踞在他手臂上,一边给予他毒牙,一边吸食他的血液。
他们又艰难前行了一段距离,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干燥、菌毯覆盖较少的金属平台,似乎是前文明的一个设备检修口。
小队几乎瘫倒在地。
刘波小心地将火舞放下,让她靠着墙壁。
包皮蜷缩在角落,身体微微发抖,兽化本能让他对这里的环境感到极致的恐惧。
火舞看着马权,看着他灰白的发梢和憔悴的侧脸,低声问道:
“为了这把剑,你的生命值得吗?”
马权靠坐在冰冷的金属壁上,邪剑横放在他膝上,剑身的绿光映照着他眼角的皱纹。
他(马权)轻轻抚摸过那冰冷刺骨、却又仿佛有着微弱心跳的剑柄,感受着体内那股既强大又虚无的力量。
他(马权)望向通道前方那更深沉、更未知的黑暗。
那里或许有更多的危险,也有他们苦苦追寻的答案。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没得选……只要这把剑能帮助我走到最后,流失生命在所不惜”
膝上的邪剑,似乎满足地低鸣了一声。
那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被腐化菌毯包裹的通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