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嘶吼,在死寂了不知多少年的荒原上,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孤独。
它不再是“希望哨站”围墙内那种带着庇护意味的背景音,而是成了赤裸裸的生存宣言,向这片冷酷的天地宣告着他们渺小的存在。
三个小时。
仅仅驶离哨站辐射范围的三个小时,马权就不得不第三次猛打方向盘,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道横亘在所谓“公路”中央的巨大裂缝。
那裂缝狰狞如大地咧开的嘴,深不见底,边缘是犬牙交错的混凝土和锈蚀的钢筋。
曾经平整的柏油路面,如今只剩下断续的、布满龟裂和坑洼的残骸,顽强地从疯狂的荒草与肆意蔓延的变异藤蔓(它们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紫色,表皮覆盖着细密的绒毛)中探出头来。
每一次颠簸都让车身发出痛苦的呻吟,也狠狠撞击着车内每一个人的骨头。
马权紧咬着后槽牙,右臂肌肉虬结,努力控制着方向,左臂夹板传来的钝痛被更强烈的震动感暂时掩盖。
“该死!”他(马权)低咒一声,猛踩刹车。
前方,道路彻底消失了,被一场不知何时发生的剧烈塌方完全吞噬,形成一道陡峭的土石斜坡,直插下方弥漫着灰白色尘雾的谷地。
地图上标注的这条“相对安全”的旧时代公路,在北境荒原的侵蚀下,脆弱得如同孩童的积木。
导航困难,李国华临别时的提醒言犹在耳,此刻成了冰冷的现实。
马权不得不将车艰难地倒回几十米,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荒地上停下。
熄火。
瞬间,死寂如同粘稠的潮水,汹涌地淹没了他们。
只有风吹过荒草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不知名生物的、悠长而凄厉的嚎叫,穿透稀薄的晨雾传来,令人头皮发麻。
马权推开车门,双脚踩在松软、冰冷的土地上。
空气带着一种金属锈蚀和腐烂植物混合的刺鼻气味,吸入肺里,冰冷而沉重。
他(马权)环顾四周。目之所及,是望不到尽头的、单调而压抑的荒凉。
灰黄色的主调中点缀着病态的暗绿和诡异的灰紫(那些变异植物)。
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的云层仿佛随时会压下来。
几座巨大、扭曲的金属残骸(依稀能辨认出是某种大型机械或建筑的骨架)如同巨兽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远方地平线上,是这片死地唯一的“地标”。
马权展开那张饱经风霜的牛皮纸地图。
炭笔勾勒的路线在此处显得如此理想化。
现实的崩坏远超图纸的表示。
他(马权)掏出李国华给的一个简陋指北针,磁针在灰蒙蒙的光线下微微颤动。
磐石堡垒在北方,但“北方”在这片面目全非的大地上,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绕过这个塌方区?
地图上没有标记任何可行的替代路径。
硬闯未知的荒野?
风险几何?
资源获取难度剧增。
马权走到车后,掀开后备箱的防水布。
李国华给的燃料桶还剩下大半,这是目前最宝贵的财富。
但食物和水……他清点着:
几块压缩饼干,两罐勉强没过期的肉罐头,一小袋盐,还有几个刘姨硬塞进来的、用草药包裹的干粮团子。
水只剩下一大壶和两个半满的水囊。
这些,要支撑三个人(其中一个重伤员)穿越未知的北境荒原,到达可能还很遥远的磐石堡垒?
一股沉重的压力攫住了他(马权)的心脏。
马权回到驾驶座,启动引擎。低沉的声音再次撕破寂静,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也宣告着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坐稳了。”他沙哑地对后座说了一句,更像是对自己的命令。
小豆下意识地抱紧了火舞的手臂,火舞依旧在昏迷中,眉头在颠簸中微微蹙起,仿佛连沉睡都在承受着路途的艰辛。
马权放弃了寻找“路”,将方向盘猛地一打,越野车咆哮着冲下了路基,一头扎进了真正的、未经驯服的北境荒原。
车身剧烈地弹跳起来,比之前在残破公路上颠簸十倍。
荒草坚韧如鞭,抽打着车身和车窗,发出噼啪的声响。隐藏的坑洞、松软的沙地、盘踞在地表的粗壮树根……每一个障碍都让车辆险象环生。
马权全神贯注,汗水从额角滑落,浸湿了眉梢。
他(马权)必须依靠瞬间的反应和对车辆性能的极限压榨,才能在这片充满恶意的土地上蹒跚前行。
视野变得极其糟糕。
一人多高的荒草和低矮扭曲的灌木丛严重阻挡了视线。
车灯的光柱只能照亮前方几米,如同在浓稠的墨水中艰难划开一道短暂的光痕。
他们像盲人一样,在危机四伏的迷宫中摸索。
突然,一阵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从车底传来!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什么东西?!”马权心中一凛。
几乎同时,左侧车窗外的荒草剧烈晃动,一道灰影带着浓烈的腐臭气息猛扑上来!
“砰!”沉重的撞击让车身猛地一晃。一张扭曲溃烂、獠牙外露的脸狠狠撞在强化玻璃上,浑浊发黄的眼珠死死盯着车内,布满污垢和干涸血痂的爪子疯狂地抓挠着车窗,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
它的动作迅猛而狂野,毫无哨站围墙外那些丧尸的些许迟滞,充满了纯粹的、猎食者的凶性!
荒野中游荡的尸群更具野性!
“啊!”小豆吓得尖叫一声,缩成一团。
马权心脏狂跳,猛踩油门。
越野车咆哮着向前冲去,试图甩脱扒在车身上的丧尸。
但那东西的力量大得惊人,爪子甚至在玻璃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白痕。
更糟的是,周围的荒草如同沸腾般涌动起来,更多灰影被引擎声和同伴的行动吸引,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它们奔跑的姿态更像野兽,四肢着地或半弓着腰,速度极快,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嗜血的咆哮。
这不是尸群,这是一群被荒野淬炼过的、高效的掠食者!
马权眼神一厉,右手迅速摸向腰间的手枪,但随即又停住——
开枪的噪音在这片开阔的荒原上无异于招引更多死亡的号角!
马权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身一个剧烈的甩尾,将扒在左侧的丧尸狠狠甩飞出去,撞在一丛灰紫色的荆棘上。
同时,他(马权)看准前方一处相对稀疏的草丛,将油门踩到底!
越野车如同受伤的野兽,怒吼着撞开拦路的荒草和灌木,颠簸着冲出了这片突然出现的死亡包围圈。
后视镜里,那些狂野的身影在草丛边缘徘徊嘶吼,最终被甩远,重新融入那片灰黄色的背景中。
车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引擎粗重的喘息和三人急促的心跳声。
小豆脸色惨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马权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感觉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
他(马权)看着前方依旧无边无际、充满未知的荒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北境”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这里没有围墙,没有短暂的喘息之地。
只有赤裸裸的生存法则:前进,或者被吞噬。
越野车继续在荒草与废墟的迷宫中跋涉,像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驶向更加深邃的、被灰雾笼罩的北方腹地。
车轮碾过的,是真正的绝望之地,也是通往渺茫希望的唯一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