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绿磷火如繁星乍现，尖锐的嘶鸣瞬间填满空旷前庭。
那些“水魂煞”形态千奇百怪：有的依稀维持着人形轮廓，却由不断流动的黑色水体和碎裂骨片拼凑而成，眼眶处燃烧着绿火；有的则干脆是扭曲的兽形或难以名状的聚合体，挥舞着由水流凝成的利爪、触须或骨刃。它们行动迅捷，漂浮不定，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阴寒死气与怨念，甫一出现，便让前庭温度再降，墙壁凝结厚厚黑霜。
数量，成百上千！
“结阵！”楚云澜反应极快，厉喝声中，湛蓝长剑挥洒出一片冰寒剑幕，将率先扑近的十几只水魂煞冻结、绞碎。但这些煞灵破碎后，并未彻底消散，散落的黑水与骨片很快又在不远处重新汇聚，再次成形，只是气息略弱了一丝。
沈渔眼神一凝。这些水魂煞并非实体生灵，更像是此地阴寒死气与漫长岁月中殒命者残留怨念结合的产物，近乎不死不灭，除非以更强大的力量彻底湮灭其核心的怨念或能量源头。
他右手虚握，破甲拳套暗金光泽流转，寂灭真元灌注，并未施展大范围攻击，而是身形一晃，【逝影步】展开，如同鬼魅般切入煞群之中。
一拳！
【寂灵掌】暗藏拳劲，轰在一只人形水魂煞胸口。
拳锋触及的刹那，吞噬之力爆发！那水魂煞体内的阴寒死气与怨念如同遇到了克星，被疯狂抽离、瓦解！水魂煞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啸，整个躯体剧烈扭曲、溃散，化作一滩再无灵性的黑水落地，其中几点微弱的怨念灵光试图逃逸，却被沈渔指尖弹出的一缕寂灭真火追上，彻底焚尽。
彻底灭杀！
另一边，林风也咬牙挥剑迎敌。他修为最低，但沈渔传授的《镇渊》基础法门赋予了他比同阶更精纯凝实的真元和对阴邪之气的抗性。剑光闪烁，配合着灵活步法，勉强抵挡住几只水魂煞的围攻，但险象环生。
楚云澜见状，剑势一转，分出一道冰寒剑气，替林风解围，同时喝道：“这些煞灵依托此地阴气而生，近乎无穷无尽！不能纠缠！林师弟，用幽鳞钥试试能否控制或影响它们！”
林风闻言，一边格挡，一边慌忙催动手中黑色鳞片。幽鳞钥再次亮起幽光，微微震动，但那些水魂煞似乎只是稍微迟疑了刹那，便又悍不畏死地扑上！幽鳞钥对它们有一定威慑，但不足以驱散或控制如此庞大的数量！
“不行！控制不了！”林风急道。
楚云澜眉头紧锁，剑势如潮，不断将涌来的水魂煞冻结击退，但煞灵数量太多，前赴后继，他的真元消耗极快。“必须找到源头或突破过去！石门已开，核心区域就在后面！”
沈渔在煞群中穿梭，【寂灵掌】与【归虚指】交替使用，所过之处，水魂煞纷纷溃散湮灭，效率远高于楚云澜的冰封击退。但他也察觉到，随着灭杀的煞灵增多，周遭的阴寒死气和怨念似乎更加活跃，隐隐有更强大的存在在黑暗中酝酿。
他目光扫向那扇打开一道缝隙的巨门。门后黑暗深邃，冥泉气息如潮涌出，那里才是煞灵的源头，也可能藏着化解神魂蚀痕的契机。
“楚道友！林风！向我靠拢！”沈渔清喝一声，声音透过煞灵尖啸清晰传入两人耳中。
楚云澜和林风虽不明所以，但见沈渔在煞群中游刃有余，灭杀效率惊人，立刻且战且退，向沈渔所在位置靠近。
待三人背靠背聚在一处，压力稍减。沈渔沉声道：“我来开路，你们跟紧，冲进门内！”
话音未落，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镇渊清秽本愿经》全力运转，心渊深处寂灭真火猛然升腾！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浩渺的“寂灭”道韵，混合着他新近领悟的一丝“归墟”终结意蕴，自他身上缓缓弥漫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但那无形的“场”一展开，周围扑来的水魂煞如同遭遇了天敌，动作骤然变得迟滞、僵硬，尖啸声中充满了本能的恐惧！一些较弱的水魂煞，形体甚至开始自行崩解、消散！
楚云澜瞳孔一缩，深深看了沈渔一眼。这股气息……绝非寻常筑基修士能有！此人到底什么来历？
林风则是一脸震撼与崇敬。他修炼《镇渊》基础法门，对这股同源却浩瀚无数倍的气息感应最为清晰。
“走！”
沈渔低喝，当先迈步，向着巨门缝隙方向走去。他所过之处，水魂煞如潮水分开，不敢撄其锋芒，只敢在数丈外围拢嘶吼，却无一只敢再扑上前。
楚云澜和林风紧跟其后，压力大减。
三人迅速穿过前庭，逼近巨门。
越是靠近，那股“冥泉”气息越是浓郁森寒，仿佛能冻结灵魂。门缝中涌出的黑暗如有实质，神识探入如同泥牛入海。
就在距离门缝不足三丈时，异变再生！
门缝内的黑暗中，那密密麻麻的幽绿磷火骤然向两侧分开，一道更加庞大、更加凝实的身影，缓缓“流”了出来。
那是一只体型远超同类、高达两丈的巨型水魂煞！它保持着近似人形的轮廓，但头颅却是狰狞的蛟首骨骸，身躯由更加粘稠、仿佛墨玉般的黑水构成，内部嵌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惨白骸骨，四肢则是四道不断旋转、边缘锋利的黑色水刃。其眼眶中的磷火，是深沉得近乎黑色的墨绿，燃烧着冰冷而残酷的意志。
一股堪比筑基后期巅峰的阴煞威压，轰然降临！
“是煞灵头领！”楚云澜脸色一沉，“小心，它可能有灵智！”
蛟首水魂煞墨绿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沈渔身上，似乎对他身上的寂灭气息格外忌惮，但也激起了更强烈的敌意。它发出一声低沉如闷雷的咆哮，四道水刃手臂猛地挥动！
“嗤嗤嗤嗤！”
四道薄如蝉翼、却锋锐无匹的黑色水刃脱离其手臂，呈扇形交叉斩来！水刃过处，空气被切割出尖锐厉啸，连空间都微微荡漾！
楚云澜不敢怠慢，湛蓝长剑爆发出耀眼冰蓝光华，“北溟·千叠浪！”剑势层层叠叠，如同汹涌波涛，迎向水刃。
沈渔则是不闪不避，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体内寂灭真元与一丝归墟之力被催发到极致，一指点出！
【归虚指】——破妄！
指光并非明亮，反而显得幽暗深邃，仿佛能吸纳周围一切光线。它与最先斩至的两道黑色水刃无声碰撞。
没有巨响，没有气浪。
那两道凝聚了极致阴寒与锋锐的水刃，在触及指光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从尖端开始迅速消融、瓦解，化为最本源的阴气散开！指光余势不减，直射蛟首水魂煞胸膛！
蛟首水魂煞似乎没料到自己的攻击如此轻易被破，墨绿眼火猛地一跳，胸膛处黑水剧烈翻涌，凝聚出一面由无数细小骸骨拼接而成的骨盾。
“噗！”
指光击中骨盾，发出沉闷响声。骨盾剧烈震动，表面出现无数细密裂纹，中心处更是被侵蚀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但终究未能彻底穿透。
蛟首水魂煞被指力震得倒退数步，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它身躯上嵌着的骸骨齐齐亮起惨白光芒，周围散落的阴寒死气与残余水魂煞碎片疯狂向它汇聚，修补着骨盾和身躯，气息竟隐隐又有提升！
“它在汲取此地阴气恢复！不能让它持续下去！”楚云澜喝道，剑光再展，化作无数冰晶尖刺，笼罩向水魂煞。
沈渔也知拖延不利。他心念急转，目光扫过周围环境，最后落在前庭中央那口“化幽池”上。
这池水蕴含精纯阴冥之气，或许……
他身形一闪，避开蛟首水魂煞挥来的另一道水刃，【逝影步】催动到极致，竟是朝着化幽池方向掠去！
“墨道友？！”楚云澜一惊，不明其意。
沈渔头也不回，声音传来：“拖住它片刻！”
楚云澜虽疑惑，但见沈渔并非逃离，而是另有所图，当即剑势更急，死死缠住蛟首水魂煞。林风也在一旁以剑气骚扰，分担压力。
沈渔瞬息间来到化幽池边。池水平静如墨玉。他毫不犹豫，双手快速结印，体内寂灭真元以一种特殊频率震荡，同时引动了心渊深处的寂灭真火。
一缕暗金色的火焰虚影，自他指尖跃出，并不炽热，反而透着无尽的沉静与终结之意。
他以这缕真火虚影为引，凌空勾勒出数个繁复的符文，符文成形后，竟缓缓沉向化幽池水面。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炼化，而是……引导与共鸣！
沈渔试图以自身寂灭真火中蕴含的一丝“归墟”意蕴，与这化幽池中精纯的“冥”之气息建立一种临时的、脆弱的联系，从而短暂引动池水之力。
这无疑极为冒险。化幽池的阴冥之气层次极高，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到反噬。但他对寂灭与归墟之力的理解日渐深刻，且神魂虽被蚀痕困扰，却也因接触过外道本源，对这种高层次的力量有了更强的适应与操控力。
符文触及水面，墨黑的池水微微一荡。
起初并无反应，但数息之后，池水中心缓缓荡开一圈涟漪。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森寒，却又带着一种奇特“沉寂”意境的阴冥之气，被符文引动，化作一道纤细的黑色水流，如同灵蛇般从池中升起，环绕在沈渔指尖符文周围。
成功了！
沈渔能感觉到这股被引动的池水之力极为凝练，蕴含着强大的“沉寂”与“归亡”特性，虽与他自身寂灭之力同属“终结”范畴，但表现形式更加偏向“冻结”、“湮灭生机”。
他不敢耽搁，维持着对这股力量的引导，身形再次闪动，朝着石门战团冲回。
此时，楚云澜和林风已显疲态。蛟首水魂煞不断汲取周围阴气，越战越勇，四道水刃神出鬼没，逼得两人险象环生。楚云澜的剑罡已不如最初凌厉，林风更是脸色苍白，左肩被一道水刃余波擦过，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寒气侵体，动作愈发迟缓。
沈渔赶回，一眼看清局势。他低喝一声：“退开！”
楚云澜闻声，毫不犹豫地拉着林风向后急退。
沈渔则迎着蛟首水魂煞，将指尖那道凝练的黑色水流，混合着自身一缕高度压缩的寂灭真元，凌空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那道混合了化幽池水之力的寂灭指力，如同一点幽暗的墨滴，悄无声息地射向蛟首水魂煞。
蛟首水魂煞似乎感应到了极大的威胁，狂吼一声，四道水刃在身前交织成一片密集刃网，同时胸膛骨盾再次浮现，惨白光芒大盛！
然而，那道指力仿佛无视了刃网的切割，径直穿透而过，正中骨盾中心先前被沈渔【归虚指】击出的孔洞！
“嗤——”
如同滚烫的铁球落入冰雪。骨盾上的孔洞瞬间扩大，指力毫无阻碍地没入水魂煞胸膛那团最核心的、由高度凝聚的阴气与怨念构成的“灵核”！
刹那间，水魂煞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
墨绿的眼火疯狂跳动，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它体表流动的黑水开始凝固、板结，化作黑色的冰晶！内部嵌着的骸骨纷纷碎裂、化为粉末！那精纯的“沉寂”之力沿着它的能量脉络疯狂蔓延，所过之处，一切阴气、怨念、活性都被强行冻结、归于死寂！
“呜……”
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哀鸣后，蛟首水魂煞整个身躯轰然崩解！没有四散的黑水与骨片，而是直接化为一蓬细密的黑色冰晶尘埃，簌簌落下，再无丝毫灵性波动。
彻底湮灭！
头领一死，周围残余的水魂煞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尖啸声变得混乱、惊恐，纷纷退入石门后的黑暗之中，不敢再露面。
前庭暂时恢复了安静，只有化幽池水微微荡漾的余波，以及满地黑色冰晶尘埃，见证着方才的激战。
楚云澜长舒一口气，看向沈渔的目光充满了惊叹与深深的忌惮。刚才那一指，威力或许不算惊天动地，但其中蕴含的“道韵”层次和对力量的精妙运用，简直骇人听闻！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筑基散修能做到的。
林风则是一脸崇拜，连忙取出丹药服下，运功逼出肩头寒气。
沈渔没有理会两人反应，他站在原地，闭目感受。刚才引动化幽池水之力，对他自身消耗不小，寂灭真元去了近三成。更重要的是，在引动那“冥”之气息时，他神魂上的“外道蚀痕”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与悸动，仿佛饥渴的旅人见到了清泉。
这证实了他的猜测——此地的“冥泉”之力，确实对他化解蚀痕有奇效！
他睁开眼，看向那已经敞开一道缝隙的巨门。门后黑暗依旧，但汹涌的冥泉气息中，似乎多了一丝……呼唤？
“楚道友，林风，抓紧时间调息。门后恐有更大凶险，但也可能是我们此行的目标所在。”沈渔沉声道。
楚云澜点头，也不多言，取出灵石丹药，快速恢复。林风也赶紧处理伤口，调息真元。
沈渔则走到蛟首水魂煞崩解处，在那堆黑色冰晶尘埃中，发现了一颗鸽卵大小、通体漆黑、内部仿佛有墨绿色液体流动的珠子。珠子触手冰凉刺骨，蕴含着精纯的阴煞本源之力。
“阴煞珠？”楚云澜看了一眼，“此物是强大阴魂煞灵核心所凝，对修炼阴寒功法或炼制某些特殊法器有用，价值不菲。”
沈渔收起珠子，没有多言。
约莫一炷香后，三人状态恢复大半。
楚云澜看向沈渔：“墨道友，接下来如何行事？”
沈渔目光落在那扇巨门上：“既然门已开，没有不进的道理。不过，需更加小心。林风，你的幽鳞钥还有何感应？”
林风取出鳞片，注入真元感应片刻，指向门内：“钥身对门内深处有强烈指向，似乎在召唤我们前往核心……但同时也传来模糊的警告，似乎有……沉眠的守卫，或者别的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楚云澜握紧长剑，眼中闪过决然，“机缘险中求。走吧！”
三人不再犹豫，呈品字形，由沈渔打头，楚云澜断后，林风居中，小心翼翼地跨过那道幽深的门缝，正式踏入了“幽冥水府”的核心区域。
门后，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宽阔甬道。甬道两侧墙壁同样是那种暗青色石质，镶嵌着照明明珠。但这里的明珠光芒更加暗淡，且蒙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地面湿滑，覆盖着薄薄的黑冰。
空气中冥泉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吸入口鼻，冰寒刺骨，直透神魂。但与此同时，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沧桑、仿佛源自天地初开时的水之韵律，也隐隐在深处回荡。
甬道似乎极长，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方。
三人屏息凝神，沿着甬道缓缓下行。
走了约莫百丈，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
洞窟中央，并非实心地面，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湖泊！湖水并非黑色，而是一种深邃、清澈、却让人望之心悸的“幽蓝色”，仿佛将最深的夜空凝固成了液体。湖面平静无波，倒映着洞窟顶端垂落的无数钟乳石，那些钟乳石同样散发着幽蓝微光。
湖泊占据了洞窟绝大部分面积，只在边缘留下狭窄的、由天然石台构成的“岸”。而在湖泊最中心，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由同种幽蓝玉石构筑的方形祭坛。
祭坛之上，摆放着一物。
那是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内部仿佛封存着一泓流动幽蓝泉水的——晶体！
晶体自行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幽蓝光晕，光晕荡漾开来，与整个湖泊的幽蓝湖水、洞窟的微光交相辉映，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森寒与孤寂。
磅礴精纯到难以想象的“冥泉”之力，正从那晶体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弥漫整个洞窟！
“冥泉真晶！”楚云澜和林风几乎同时低呼出声，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炙热。
沈渔的目光也被那晶体牢牢吸引。不仅仅是因为它可能蕴含的庞大能量与价值，更是因为他神魂上的蚀痕，此刻正在疯狂悸动、欢呼，仿佛久旱逢甘霖！
然而，就在三人心神被“冥泉真晶”吸引的刹那——
“哗啦！”
平静的幽蓝湖面，骤然破开！
一道巨大无比、覆盖着幽蓝鳞片的阴影，缓缓从湖心升起，挡在了祭坛之前。
那是一颗……龙头！
（第一百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