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听晚微一拂袖,乐淳便知情识趣地退了下去。
应如是坐于石桌旁,指腹轻轻蹭过盏壁凉釉,茶梗在水中转了半圈:“听晚,卿轻传信回来,绮罗斋内发现了大量人骨,有些年岁不久的还能依稀辨别身份,其中就包括华知乐的尸首。”
兰听晚偏头看了一眼房门,压低声音道:“华爷爷不是死在绮罗斋外吗?”
“他们要怎么死,也不过是烛云的一句话罢了。”应如是道,“华知乐的死法相当惨烈,挖眼、拔舌、敲牙、割耳……夏花间身上有的伤,他都有,夏花间身上没有的伤,他也有。”
应如是浅啜一口清茶:“他尝试过无数方法,试图救出夏花间,很遗憾,均已失败告终。夏花间是否知道……在那些痛苦的夜晚里,他的爱人就埋在他脚下那片土地,陪伴着他呢?”
“从辛成玉开始,华知乐、华惜弱、谢景昭,一个一个地身陷囹圄,他们与我们有何区别,为何绮罗斋对他们施以极刑,却对我们敞开门户?昨夜绮罗斋一行,仿若一场盛大的闹剧,烛云安排了整座绮罗斋陪我们玩笑,甚至不惜牺牲为他苦心经营多年的零一九,他在图谋什么?”
“我们究竟有何特别之处,才能在这风云诡谲的绮罗斋内全身而退?”
兰听晚也跟着在石桌旁坐下:“恐怕与风相旬那块来历不明的玉牌有关系,还有那个身份不明的叛徒……烛云将邀请函留在了我们手里,接下来,那位三五四小姐,恐怕不久就要找上门来了。”
兰听晚凝眸沉思道:“风相旬和陆丹臣跳着脚要抓烛云,就算没抓到也不丢人,他们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玩失踪,难不成还怕我们笑话?”
“笑话不笑话的先暂且不提,”卿轻敲了敲院门,懒散地倚在墙上,“听晚,有人找。”
……
鲁枸澈猛地发力,将余生歌推了个趔趄:“快去啊,你一路上叨逼叨半天,临到门前反而不敢进去了,继续给我装纯情啊。”
余生歌紧张地撩起被他扯乱的衣领,脸涨得通红:“你有病是不是,发疯之前看清楚场合,这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吗!”
“你有病是不是!发疯之前看清楚场合!这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吗!”鲁枸澈有样学样,立刻模仿着余生歌的语调重复了一遍,表情十分欠揍。
鲁枸澈搂住余生歌的肩膀:“组织派我们俩来,那是信任我们,你不要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里,这在职场中是大忌,知不知道!”
余生歌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你给我滚,见钱眼开的家伙,一听说可以来行宫汇报工作,你跑得比谁都快,那双眼发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忠犬八公翻拍现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人家兰听晚和安之愿意打赏我,你就嫉妒去吧。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坚定的安晚党!任何邪教都别想贴脸,即使你是我兄弟,我也不能纵容你放肆。”鲁枸澈,“实在不行,你给我爆点金币,我也可以撮合你上位。五十块钱,刚好够我吃一顿肯德基,友情价,九九折,考虑一下?”
余生歌迟疑半晌,竟然真的在考虑要不要花这五十块钱堵住鲁枸澈的嘴,不等他思考出个结果,院内便走出一人。
乐淳微笑躬身:“两位义士,请随我来吧。”
……
“你是说,你们跑了一趟急镖,不仅没出岔子,还跟战神降世似的,为民除害把山贼除了个干净,结果反倒被镖局管家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直接赶出门了?”
“正是如此,娘娘真是明察秋毫。”鲁枸澈谄媚道,“被赶出门后,我们便去绮罗斋做了暗卫。心里总觉不对劲,直到两人一合计,才惊觉那镖有问题。”
兰听晚垂着眸,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膝头上的黑猫。这猫来得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却半点不怕生。它的毛是纯粹的黑,像一匹低调的陈年墨缎,连一根杂毛都没有,唯有正午日头最盛时,耳尖和脊背才会泛开极淡的红褐光泽,衬得那身黑愈发神秘。
“你们负责押送的,是什么东西?”兰听晚挠了挠黑猫的下巴,“财、物、人、信,属于哪种?”
“诶!娘娘您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鲁枸澈端起石桌上的茶碗,胡作玄虚道,“这事儿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我们押送的,可是一件大名鼎鼎的宝贝——”
茶碗被猛地掷在石桌,发出“砰”的脆响。
“净元散!”
兰听晚轻轻捏住黑猫的耳朵,心道,终于来了。
仙云楼处心积虑地铺垫了这么久,现下总算有了点破局的苗头。
任人摆布这么些日子,也该他们反击了……这一次,非得揪出烛云的狐狸尾巴不可。
他不是要放弃绮罗斋断尾求生吗?那便来看看,他究竟有多少条尾巴可以断吧。
鲁枸澈的动作太过豪迈,茶水四溢,连黑猫柔顺的毛发上都沾了些水珠,它愤怒地一回头,扑在鲁枸澈脸上,狠狠蹬了他一脚,借力跑开了。
鲁枸澈登时发出一声似恐惧似惊喜的惊呼,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断扭头寻找着黑猫的去向。
余生歌简直没眼看鲁枸澈的丢人模样,他清了清喉咙,盯着兰听晚,正色道:“镖局一事,还有诸多疑点。”
“第一,出镖前,局里的老镖师都给派去走别的镖了,就剩我们俩新手上路。东家开出了天价镖银,特意叮嘱,这次要押的是桩要紧的镖,里头是件难得的硬货,还三令五申让我们务必把这镖看紧了,半分闪失都出不得。”
“第二,撞见那伙山贼的瞬间,我们当即动手,可他们见了竟没想着反击,反倒先愣在了原地,满脸错愕。等他们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我们收拾了个干净。”
“第三,我们杀的那山匪头领,身上竟挂了块独属于镖局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