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县田氏宗族。张罗当真三天处理完积压两月的公务?”
田儋瞪圆双眼。
初闻此事时他根本不信,
如今却不得不信。
张罗派人送来拜帖,明日将造访田家。
田荣点头道:“消息应当属实。”
整个齐地传得沸沸扬扬,
临淄郡府及各县城也已恢复运转,
做不得假。
田荣心中暗惊:此子当真可怕!
田横今日不在庄内——
他正盯着农家 ,阻止他们接触张罗,
同时约束新招的五百门客。
田儋长叹:“明日张罗前来,贤弟以为他意欲何为?”
“静观其变便是。”
田荣沉声道。只好这样了。”
田儋神色严肃道,“今日必须尽快检查田家各处,查找任何可能的疏漏。”
“让横弟调派人手监视田安和田假。”
“至于甘罗,接下来几日务必将他困在住处,不得外出。”
田荣应声道:“明白,我会约束田家子弟减少外出。”
“只要他们找不到证据,我们就安全。”
“否则...”
田儋眼中闪过厉色。
田荣追问道:“否则怎样?”
田儋猛然捶桌:“若事不可为,就杀了张罗!立即起兵!”
如今的田儋确有这份底气。
田氏在临淄拥有大量田产和人手。
作为曾经的齐国宗室,他们归顺秦国时早有准备,暗中藏匿了人员、粮草和兵器。
经过多年经营,
粮草已囤积四十万石,可装备六千人的武器铠甲也已齐备。
依靠众多佃农,
再征召壮丁,联合其他贵族,至少能集结三万大军。
只要能抵挡秦军初期攻势,
各地义士必将纷纷响应。
况且齐地远离秦军主力,
中间还隔着韩赵魏三国。
胜算不小。但这是最后的打算,且看明日张罗来访再说。”
田儋强压下沸腾的热血。
方才险些又沉浸在复国称王的美梦中。
田荣领命去安排。
此时临淄城内,
张罗已处理完积压的政务。有新线索吗?”
他询问周青臣。
周青臣禀报:“经审讯,两个商贾供认是受人指使囤货。”
“何人指使?”
“尚未查明,但此人定然知晓临淄粮仓空虚。”
“郡守严晁 成性,到任四月后就私卖官粮。”
“持续一年后突然停止。”
张罗冷笑道:
“想必是找到了大买家,一次性清空了存货。”
“上卿明鉴。”
周青臣继续道:“齐地连年丰收,朝中监管不严,助长了严晁的贪念。”
严晁只需在次年补齐库存即可。
郡尉等人恐怕早已同流合污,
故而集体失踪。
张罗颔首。
之前查阅文书时就发现,
齐地与会稽的赋税增长异常平稳。会稽?周青臣略显诧异。
话题怎会突然转到楚地之事。无妨。张罗收回思绪,严晁等人的线索可有进展?
周青臣眉头微蹙:查到些蛛丝马迹,但廷尉属官连夜赶赴现场却一无所获。
张罗唇角微扬:齐地虽广,终究是四大家族的地盘。
想要完全隐匿踪迹谈何容易,除非......
除非他们已命丧黄泉!周青臣斩钉截铁,死无对证,一了百了。
或许吧。张罗起身,明日随我前往狄县田家,暗中调遣廷尉府的人手同往。
务必彻查田家底细,任何违法之事都可作为突破口。
眼下他最需要的,正是一个契机。
周青臣肃然拱手:下官遵命。
临淄郡守府内。
一群幸免于责的官吏垂首立于堂前,神色恭谨中带着畏惧。
这些来自秦地与齐地的官员,此刻都屏息凝神。
张罗搁下竹简,目光扫过众人:诸君暂且辛苦些。
最少的也身兼三职,待事毕自当为诸位请功。
见众人面露喜色,他屈指轻叩案几: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国法森严,尔等须持身以正,勤勉任事。
下官谨记上卿训示。众官齐声应答。齐民要术需尽快推广,地瓜种植亦不可懈怠。
锐子院、居养院等工程更要加紧。张罗取过新到的文书,另调半数存粮送往琅琊郡,供征讨箕子王朝的水师补给。
待众官退下,涉间呈上名册:上卿,郡兵实额仅三千五百,五百空饷已被郡尉陈康侵吞。
另有二十人军饷遭冒领,末将已查明去向。
张罗审视竹简:空饷问题......此事须奏报咸阳彻查。
粮食若被浪费,官员若 受贿,问题就严重了。
李斯扩大御史台的监察职权,究竟有何用意?
是为了争权夺势吗?
张罗审视着名册,上面记录着退出郡兵的士兵,也有虚报冒领军粮的案例。冒领军粮该当何罪?
涉间立刻回答:按律应当戍边两年。
那就照章办理吧。张罗提笔写下判决,并签署了自己的姓名。郡兵战斗力如何?
涉间接过张罗批复的文书,答道:
虽都是齐人,作战经验有所欠缺,但尚堪一用,末将正加紧训练他们。
自然无法与秦军精锐相比。
这些郡兵大多是原齐国部队改编而来,
仍保留些许战斗力。
至于那些曾与秦军交战被俘的士兵,
多数正在骊山修建皇陵。
如今这些俘虏正分批获释,
因为有异族奴隶前来替代。
每到一个奴隶,就释放一名战俘。
但释放时会刻意分散安置,
确保同一批获释者来自不同诸侯国。能用就好。张罗颔首道。
手中有兵,心中不慌。柳下跖近日可有异常?是否有同伙企图营救?
涉间摇头:一切平静,他在严密看守下无法行动。
此时周青臣从外间走来:
上卿,一切准备就绪,即刻可启程前往狄县。
按行程计算,今晚即可返回。
遵照张罗的指示,
他已派遣廷尉府人员分赴各地,
不仅调查田氏大本营狄县,
还在临淄周边县城暗中收集田氏罪证。
田氏因张罗到访已约束族人,
这正是搜集证据的良机。出发吧。
张罗起身离座。
涉间急忙去调集护卫。
等候车驾时,
张罗与周青臣站在郡守府门前,
望着街上往来百姓投来敬畏的目光。
远处一道窥视的视线倏然消失。
不需张罗吩咐,
两名容貌相同的女刺客已悄然追去。
张罗忽然轻笑出声。
周青臣疑惑道:上卿为何发笑?
我笑这暗处不知藏着多少双眼睛。
张罗环指四周说道。
周青臣四下张望却无所发现。这些宵小之徒终将落入廷尉府法网!
张罗看了周青臣一眼。
此人虽善逢迎,
却也有真才实学。
偶尔听听奉承也无妨。稷下学宫近来如何?
张罗忽然想起这座临淄城的学术圣地。
即便如今已风光不再。下官已调查过,如今只剩十几名儒生,还有零星几家学派仍在收徒授课。
萧条至极,去年尚有百余名学者,如今不足五十,经查多是齐地人士。
张罗微微点头。
稷下学宫的辉煌已成往事。
咸阳博士馆才是未来所在。
此时,涉间率领两百精锐骑兵和一千名选拔出的郡兵抵达现场。
悬翦驾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张罗见状迈步向前,周青臣则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掀开车帘时,张罗发现宵凤正端坐其中。你......
我怎么了?
无事。张罗坐定身形。
其余人皆隐匿行迹。
除驾车者悬翦外,连盖聂都不曾现身,故齐地众人只知张罗带来些旧秦兵卒。有新消息。
何事?张罗立即侧耳倾听。田横掌控农家势力,号称门下五百客卿。
自《齐民要术》问世后,其势力已大不如前。
张罗微微颔首:五百门客?这是存了异心啊!
狄县距临淄不过百余里,车马转眼即至。
张罗望着窗外田垄,不由蹙眉——此处良田十之 皆属田氏。
城门外,田儋率众相迎,田荣立于其后。甘罗那边可盯紧了?田假、田安处可有异动?
田荣低声道:横弟率五百门客看着甘罗。
田假未有动作,田安正在家中读书。
读书?田儋冷笑连连。
田荣亦嗤之以鼻:此子心术不正,自以为深谙人心,实则拙劣可笑。
忽闻马蹄声震,秦军铁骑再现。
时隔数载再见这支曾兵临城下的劲旅,田氏众人仍不由得心头震颤。
骑兵过后,千名郡兵护卫的马车徐徐而来。田儋拜见张上卿!
见过廷尉正。
张罗含笑下车,帷幔轻挑恰到好处:田族长何必多礼?尔等可是昔年齐国贵胄。
田儋面色一僵:上卿慎言,如今田氏不过大秦治下一介良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