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跟在李德全身后,一路穿过重重宫阙。红墙黄瓦,飞檐斗拱,比她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故宫还要宏伟肃穆,但也更加压抑。宫道上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个个步履匆匆,面无表情,眼神低垂,像一个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李德全一边走,一边用他那尖细的嗓音,慢条斯理地给她讲御前的规矩。
“御前当差,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管住自己的眼睛、耳朵,还有嘴巴。”李德全斜睨了她一眼,“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能往外吐。尤其是在陛下面前,更要谨言慎行。陛下喜静,最厌吵闹聒噪。”
苏棠低着头,亦步亦趋,嘴里喏喏应着:“是,奴婢谨记总管教诲。”
心里却在疯狂刷屏:【喜静?厌吵闹?他内心戏那么丰富,跟自己吵得都快赶上菜市场了!这算不算又当又立?】
李德全听不见她的腹诽,继续道:“陛下批阅奏折时,尤其不能打扰。茶水要时刻备着,温度要适中,不能太烫,也不能凉了。陛下不喜茶叶浮沫,冲泡时需用茶盖撇净。陛下用点心时……”
一条条,一款款,繁琐得让苏棠头皮发麻。这哪里是当宫女,这简直是伺候祖宗……哦不,祖宗都没他这么难伺候!
【好家伙,这规矩比我们公司考勤制度还细!温度适中?他怎么不直接说要几摄氏度?浮沫撇净?他喝的是茶还是仙露?事儿真多!社畜当皇帝也改不了甲方爸爸的挑剔本性吗?】
她内心吐槽得欢,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反而努力做出虚心受教、认真记忆的模样。
李德全对她的态度似乎还算满意,语气稍微缓和了点:“你初来乍到,许多事情不熟悉,多看,多学,少说话。御前虽险,却也机遇并存,做得好,自有你的前程。”
“谢总管提点。”苏棠再次道谢,心里却不以为然。前程?她只求能保住小命,有机会的话混个温饱就谢天谢地了。
终于,到了御书房外。
比起其他宫殿的富丽堂皇,御书房显得更为庄重沉肃。门口守着两名带刀侍卫,眼神锐利,身姿挺拔,像两尊门神。
李德全示意她在门外稍候,自己先进去通传。
苏棠站在廊下,看着那扇紧闭的、雕刻着龙纹的朱红色大门,感觉自己的腿肚子有点转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强大的、精神分裂的磁场,就在这扇门后面。
【好紧张好紧张……马上就要直面终极boSS了!他会不会一见面就让我‘拉下去斩了’?我的读心术千万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阿弥陀佛,上帝保佑,阿门……】
她正乱七八糟地祈祷着,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李德全探出头来,对她使了个眼色:“进来吧,陛下召见。”
苏棠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低着头,迈着宫女标准的小碎步,跟在李德全身后,踏进了御书房。
一股淡淡的、清冽的龙涎香气味萦绕在鼻尖。书房内极其宽敞,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踩上去悄无声息。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面堆积着小山般的奏折。而书案后,端坐着的,正是身穿常服(虽然依旧是明黄色,但比正式的龙袍简约些)的轩辕辰。
他正执笔批阅着奏折,侧脸线条冷硬,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烦躁。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苏棠也能感觉到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户部这帮废物!赈灾款项层层盘剥,到了百姓手里还能剩下几个子儿?现在还有脸跟朕要钱!一群蛀虫!统统该杀!】
一个暴怒的心声猛地砸进苏棠脑海,吓得她一个激灵,差点没站稳。
乖乖,这内心戏比上次还激烈!杀气腾腾的!
她赶紧垂下眼,不敢再看,跟着李德全走到书案前不远处,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奴婢苏棠,叩见陛下。”
轩辕辰没有立刻回应。
御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苏棠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上方的、如有实质的审视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地扫过她的头顶、脖颈、脊背……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果然是她。看起来倒是比在冷宫时更规矩了些。就是不知道这规矩,能装多久。】
他内心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和考量。
苏棠心里叫苦不迭:【装?我这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好吗大哥!谁在你面前能不规矩?】
过了一会儿,就在苏棠觉得自己的膝盖快要失去知觉时,轩辕辰才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起来吧。”
“谢陛下。”苏棠暗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依旧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德全,带她去熟悉一下茶水的差事。”轩辕辰吩咐道,目光重新回到了奏折上,似乎对她失去了兴趣。
“是,陛下。”李德全躬身应下,然后对苏棠使了个眼色,领着她退到书房一侧专门隔出来的一个小茶水间。
茶水间里器具齐全,各种名贵茶叶、茶具一应俱全。李德全简单地交代了茶叶的存放、取用,以及不同时辰该奉什么茶之后,便道:“杂家还有别的事,你先在这里候着,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陛下若需要添茶,会敲一下玉磬。记住杂家路上跟你说的,机灵点。”
“是,奴婢明白。”苏棠恭敬地应道。
李德全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茶水间里只剩下苏棠一个人。她靠在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简直比她连续加班三十六小时还累人。
她悄悄探头,看向外面书案后的轩辕辰。
他依旧在批阅奏折,时而蹙眉,时而冷笑,朱笔落下时带着一股狠厉决绝的劲儿。
【哼,弹劾王御史?就凭这些捕风捉影的证据?当朕是傻子吗?这背后之人,其心可诛!】
【工部这份河道清淤的章程倒是写得花团锦簇,实际去做,怕是连三成效力都没有。一群只会纸上谈兵的蠢材!】
【烦!一堆破事!没一件让朕省心的!】
他内心的吐槽和抱怨源源不断地传来,与他一动不动的冷峻外表形成了极其荒诞的对比。苏棠听着听着,最初的恐惧感竟然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这不就是她前世那位顶头上司的翻版吗?表面严肃冷酷,开会时骂起人来毫不留情,背地里却会在公司小群里偷偷吐槽甲方是傻x,抱怨项目太难搞。
这么一想,眼前这位杀伐果决的暴君,似乎……也没那么遥不可及了?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清醒过来。这位“上司”可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一个不爽是真会砍人脑袋的!熟悉归熟悉,该怕还是得怕。
时间一点点过去。御书房里除了轩辕辰批阅奏折的声音,和他内心不间断的吐槽,再无其他声响。苏棠屏息凝神,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同时严格按照李德全教的方法,准备好温度适宜的茶水。
不知过了多久,“叮——”一声清脆的玉磬声响起。
来了!
苏棠精神一振,赶紧端起早已备好的茶盘,上面放着撇净了浮沫的青瓷茶盏,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走了出去。
她走到书案侧前方,那里有一个专门放置茶盏的小几。她需要将新茶换上,再将喝过的旧茶盏撤下。整个过程不能发出大的声响,更不能抬头直视天颜。
苏棠严格按照规矩操作,动作尽量放轻放缓。她能感觉到轩辕辰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
【动作还算稳当。比之前那个毛手毛脚打碎茶盏的强。】
他内心评价了一句,便不再关注,继续低头看奏折。
苏棠心里稍稍安定,看来第一关算是过了。她端起撤下的旧茶盏,正准备退回茶水间。
就在这时,轩辕辰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今日这茶,味道尚可。”
苏棠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在跟她说话?她该回什么?谢恩?还是保持沉默?
她犹豫了一下,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屈了屈膝,低声道:“谢陛下夸赞。”然后准备继续开溜。
【嗯?这就完了?】轩辕辰的心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不爽?【朕难得夸一句,她就不能多说两句讨喜的话?比如问问朕喜欢浓一点还是淡一点?或者说说这茶叶的来历?真是……不解风情。】
苏棠:“……”
她简直要吐血了!暴君你的内心戏能不能不要这么多?!规矩不是你定的吗?不是你最讨厌人多话吗?怎么现在又嫌我话少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再次屈膝,用一种尽可能显得真诚而不谄媚的语气道:“陛下喜欢便好。奴婢听闻此茶产于云雾高山,采摘不易,能得陛下品尝,是它的福分。若陛下有何偏好,奴婢下次冲泡时定当更加留意。”
说完,她心里七上八下。这么说行不行?会不会又显得太啰嗦了?
轩辕辰执笔的手微微顿了顿,抬眸,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她低垂的脑袋上。
【倒是会顺杆爬。云雾高山?她一个冷宫出来的小宫女,还懂茶?】
苏棠心里一紧,坏了,吹牛吹过头了!她赶紧在心里找补:【完了完了,装逼遭雷劈!我哪懂什么茶啊,就是以前看电视剧里都这么说的!他不会以为我在故意卖弄吧?】
“哦?”轩辕辰尾音微扬,带着一丝探究,“你还懂茶?”
苏棠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道:“奴婢……奴婢愚钝,只是偶然听宫里的老嬷嬷提起过几句,不敢说懂。”
【老嬷嬷?冷宫里哪来的懂茶老嬷嬷?】轩辕辰内心嗤笑一声,却也没有戳穿,只是淡淡道:“下去吧。”
“是。”苏棠如蒙大赦,赶紧端着茶盘退回了茶水间。靠在墙壁上,感觉后背又是一层冷汗。
这御前的差事,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不仅要应付他表面的指令,还得揣摩他内心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太累了!
接下来的半天,苏棠又奉了两次茶。每一次都如同一次小型的考验。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严格按照规矩行事。而轩辕辰似乎也失去了继续试探她的兴趣,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他的奏折海洋和内心吐槽中。
直到傍晚时分,李德全进来请示晚膳摆在哪里。
轩辕辰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就在这儿吧。”
【批了一天折子,头昏脑涨。御膳房天天就那几样,看着都没胃口。】
苏棠在茶水间里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一动,这可是个机会?一个或许能稍微改善一下自己处境的机会?
她犹豫再三,眼看小太监们已经开始布菜,她咬了咬牙,趁着给轩辕辰更换最后一遍茶水的机会,用极低的声音,状似无意地喃喃自语(确保他能“听”见):“唉,要是这时候有碗热乎乎的、酸酸辣辣的汤粉就好了,开胃又解乏……”
她声音很小,几乎是气音,像是在自言自语抱怨这枯燥的差事,而不是对皇帝说的。
果然,轩辕辰执筷的动作微微一顿。
【酸酸辣辣的汤粉?】他内心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那是什么东西?听起来……似乎比眼前这些油腻腻的御膳要清爽些?】
他瞥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却勾不起他丝毫食欲的菜肴,又看了一眼那个放下茶盏后便迅速退到角落、低眉顺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的宫女。
【她是无心之言,还是……故意的?】
苏棠紧张地攥紧了衣袖。
轩辕辰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御书房:“今日晚膳,撤了吧。”
布菜的小太监们愣住了。
李德全也有些意外:“陛下,您……”
“朕没胃口。”轩辕辰打断他,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苏棠所在的方向,“传朕口谕,让御膳房……想想办法,做点新鲜的、开胃的吃食来。”
李德全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刻应下:“是,老奴这就去传话。”
苏棠低着头,心里却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他听进去了!虽然没直接说要汤粉,但“新鲜的、开胃的”这个指令,显然是被她的话影响了!
这算不算是……成功迈出了利用读心术改善生活的第一步?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听到轩辕辰内心那个冷静又带着审视的声音响起:
【这个苏棠,有点意思。看似规矩,胆子却不小。懂得察言观色,还会不动声色地引导……】
【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苏棠的心猛地一沉。
完了,好像……有点弄巧成拙了?
暴君的疑心病,似乎更重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棠在御书房的茶水宫女生涯,就在这种表面平静、暗地波涛汹涌的状态下进行着。
她愈发谨慎,除了必要的奉茶,绝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看一眼。而轩辕辰似乎也忙于朝政,并没有再刻意试探她,只是偶尔在她奉茶时,会状似无意地问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比如“在冷宫时都做些什么”、“家里还有何人”之类。
苏棠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用提前准备好的、半真半假的说辞小心应对。她“听”得到他内心的怀疑并未消散,反而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回答得倒是滴水不漏。越是如此,越显得可疑。】
【她似乎总能提前察觉到朕需要什么。茶水温度,点心偏好……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
苏棠心里叫苦不迭,她只是为了保住小命和工作,努力做到最好而已啊!这也能引起怀疑?果然在暴君手下干活,做得太好和做得太差一样危险!
这天下午,轩辕辰召见了两位大臣议事。苏棠照例在茶水间候着。
隔着门,她能隐约听到外面大臣汇报的声音,似乎是关于江南盐税的事情,言辞恳切,引经据典。而轩辕辰端坐在上,大部分时间沉默着,偶尔开口,声音冷沉,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压迫感十足。
但苏棠“听”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又来了又来了!长篇大论,之乎者也,能不能说点朕能立刻听懂的?盐税亏空,不就是官商勾结、中饱私囊吗?绕那么大圈子!】
【这个张侍郎,说话的时候胡子一翘一翘的,像只老山羊,有点好笑。】
【啊……好无聊,好想把他们全都轰出去,然后睡个午觉。】
苏棠在茶水间里憋笑憋得辛苦。暴君啊暴君,你这内心和外表也差得太远了吧!
就在这时,外面那位“老山羊”张侍郎,因为情绪激动,说话时不小心溅了一点唾沫星子出来,正好落在了轩辕辰的袖口上。
刹那间,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侍郎也意识到自己失仪,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臣该死!臣御前失仪!臣罪该万死!”
另一位大臣也赶紧跟着跪下。
轩辕辰看着自己明黄色袖口上那点不甚明显的湿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薄唇紧抿,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能将人冻僵。
苏棠的心也提了起来。她“听”到轩辕辰内心一片暴风雨前的死寂,然后是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念头:
【脏死了。拉下去,砍了。】
苏棠瞳孔骤缩!不是吧?!就因为这点小事?!这张侍郎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估计也是个老臣,就这么……
她来不及多想,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她端起旁边刚刚沏好、准备等大臣们走后奉上的新茶,脚步略重地走了出去。
她的出现,打破了书房内凝固的气氛。
轩辕辰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苏棠仿佛没有感受到那骇人的低气压,走到书案边,如同往常一样,准备更换茶盏。只是在端起旧茶盏时,她的手腕几不可察地一抖——
“哐当!”
青瓷茶盏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虽然没有碎裂,但里面的茶水却泼洒出来,有几滴,正好溅在了轩辕辰那只被唾沫星子沾染的袖口上,将原本那点不甚明显的痕迹,晕开成了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德全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苏棠,眼神里充满了“你完了”的惊恐。
跪在地上的张侍郎也忘了磕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竟敢在陛下盛怒时失手打翻茶盏的宫女。
苏棠自己也吓得脸色发白,立刻跪伏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惶恐:“奴婢该死!奴婢手滑!请陛下恕罪!”
整个御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轩辕辰身上,等待着他的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拉下去杖毙”并没有立刻到来。
轩辕辰看着自己袖口上那片明显被茶水扩大了的污渍,又看了看跪在地上,抖得比刚才张侍郎还厉害的苏棠。
他内心的暴怒,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一下。
【……她?】
【是巧合?还是……】
他清晰地记得,就在这宫女出来之前,他内心闪过了对张侍郎的杀意。然后她就出来了,还“恰好”打翻了茶盏,弄湿了他的袖子……
如果张侍郎的唾沫星子让他觉得脏,想杀人。那这宫女的茶水,岂不是更脏?按理说,他应该更愤怒才对。
可是,看着那一片被茶水晕开的、已经看不出原来唾沫痕迹的污渍,他心头的那股无名火,奇异地消散了一些。
而且,她出现得……太巧了。
巧得让他不得不怀疑。
他沉默的时间越长,书房内的压力就越大。苏棠跪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这是在赌,赌他那点可笑的、隐藏在暴戾外壳下的、对于“巧合”的好奇心,能压过他被冒犯的怒火。
终于,轩辕辰开口了,声音依旧冰冷,却听不出太多的杀意:“毛手毛脚,成何体统。”
他没有看苏棠,而是将目光转向地上跪着的张侍郎两人,语气带着不耐烦:“行了,都起来吧。张爱卿,盐税之事,明日早朝再议。退下。”
张侍郎如蒙大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和同僚磕头谢恩,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御书房,经过苏棠身边时,还投去了一个复杂难言的眼神。
两位大臣走后,御书房内只剩下轩辕辰、李德全和跪在地上的苏棠。
轩辕辰站起身,脱下那件被弄脏的外袍,随手扔在一旁,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他走到苏棠面前,玄色的靴子停在她低垂的视线里。
“你,”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抬起头来。”
苏棠心脏一缩,依言抬头,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那眼睛里没有了刚才面对大臣时的冰冷杀意,也没有了平日里的烦躁不耐,只剩下纯粹的、锐利的探究,像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你刚才,是故意的。】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直接响彻在苏棠的脑海里。
苏棠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他能确定?!
她张了张嘴,想否认,想辩解,但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任何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看着她骤然缩紧的瞳孔和瞬间失血的脸色,轩辕辰眸底的探究之色更浓。
他弯下腰,俊美却冷冽的脸庞凑近她,距离近得苏棠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发。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告诉朕,你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或者说,你一直……都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