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久久没有应答。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哪怕侍卫没说宴儿今日见了谁，以镇南王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又怎会猜不到，能让他如此失态的，除了右相之女，不作他想。以宴儿的聪明，恐怕已经发现了自己在他们二人之间所做之事。
“是为父对不住你。”
“父亲为什么选他，而不是我。”
镇南王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瞒着你的了，你同燕祁并不是表兄弟，而是亲兄弟。你母亲本是前朝皇后，当年我们奉太祖的命攻打燕国，清理战场时为父见你母亲处境可怜，便偷偷将她救了下来。那时，她腹中已怀有身孕。”
“我把她带回领地，将她安置在小院中，重新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你母亲生下燕祁后，为保燕祁安全，我们将他送到一户农家，暗中培养。”
“在与你母亲相处的过程中，我们渐生情愫，后来便有了你。然而，我与你母亲之间的事终究还是泄露了风声。先帝听闻后，觊觎燕国宝藏，派人追杀你母亲。”
“你母亲本就身体孱弱，遭受如此惊惧，生下了你之后便撒手人寰，留下了体弱多病的你，弥留之际，苦苦哀求我，一定要将你们兄弟二人平安养大。”
说到这镇南王面色笼罩着悲伤，仿佛一下老了许多：“你母亲的本意，是想让你们兄弟二人能无忧无虑、快乐地度过一生。然而，我始终放不下你母亲的死，于是处心积虑地筹划了一场长达二十年的复仇计划。”
“只是，我没料到先帝会死得如此突然。但十几年的谋划，箭已离弦，哪怕我不想反，那些一直追随我们的人也不会答应。”
“我们首要对付的，便是天然站在皇帝一派不会叛变的右相一派，那天的惊马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英雄救美，可我万万没想到，远在南疆的你会突然出现，更为了救右相之女，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这一切都怪他，是他毁了唯一儿子的活路。
镇南王闭了闭眼，眸中满是愧疚，“是父亲对不住你，若不是为父，我儿也不至于短命。”
宴礼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原来如此。
怪不得父亲强制将他送往南疆，怪不得在见时夕颜对他是那个态度，想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定然狠狠伤了她的心吧。
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她呢，明明从头到尾最无辜的人是她才对。
………
燕祁推开房门时，宴礼半倚在软榻上正趴咳得撕心裂肺。
“没想到，居然你是主动约我。”燕祁解下玄色披风，随手搭在椅背上，他在宴礼身旁站定，目光落在床边染血的手帕。
宴礼见他到来直起身体，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体面，“我也没想到，居然会是我主动邀约的你。”
宴礼的目光落在燕祁身上，眸中含着冷意：“你早就知道了。”
燕祁语气平静，“是。”
宴礼听闻燕祁言语，瞬间泄了气，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燕祁递了一张干净的手帕，给他，默默的站在一侧不再说话。
相较于什么都不知道，被镇南王小心翼翼护在羽翼之下的宴礼。
他这个从小就被镇南王培养出来的复仇机器更加可怜又可笑，从懂事起，他便被灌输着复国的使命，每日接受严苛的训练，稍有懈怠就会遭受责罚，最严重的几次他差点就死了。
那时候的宴礼在镇南王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成长，他曾经无数次羡慕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可当他看见镇南王一次又一次以爱之名操控宴礼人生的时候，他又忽然释怀了。
他听从镇南王的话迎娶了夕颜，一开始燕祁并不喜欢她，娶她也只是为牵制右相而已，可他没想到，夕颜便如同那高悬的明月，只要被她清辉照耀，便再难移开目光。
他在简单又平凡的相处中渐渐沦陷，在他准备放下一切，想要以祁钰的身份永久陪在她身边时，皇帝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平静。
都是男人，皇帝刻意又心机的在夕颜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燕祁又怎么会不懂。
他原本想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三人一起好好过日子，可皇帝千不该万不该，想要将弄死他，独占他娘子。
半个时辰过去。
燕祁已经喝了半壶茶，宴礼依旧一句话没说，燕祁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的目的，既然宴礼不开口，燕祁也不准备开口。
宴礼打破了沉默：“我找你，是想同你合作。”他不等燕祁回答自顾自问：“父亲原定计定然是十一月太庙祫祭，进行刺杀是不是。”
燕祁没回答，默认了。
宴礼轻咳一声，“若你信我，便将计划提前至月底的秋猎。”
燕祁看向宴礼：“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真相，为什么还要选择帮我？”
宴礼下意识抚摸着夕颜送他的平安玉，对上了燕祁的视线：“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不想她哭。”
燕祁笑了：“怪不得她那般喜欢你，你知道为何我们只有几分像，她却将我认错成了你吗？”
宴礼摇了摇头。
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
未央宫。
龙椅之上，萧清宴身姿笔挺，眼眸微眯，扫过跪在殿中的影壹。
“说。”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殿宇里漫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阶下的影壹单膝跪地：“回皇上，以查明，镇国公确实勾结海寇意图谋反，近日他们在宣城的频繁活动，据眼线回报，他们计划在十一月的祭祀大典上动手。”
他起身，龙纹朝服上的金线在火光中流转，“他们的名单，查得如何了？”
“已核实加上朝中官员共二十余人，皆是当年同先祖打天下的那些世家和权贵，其中，前朝太子燕祁已经进入帝都。”
影壹的声音压得更低，“属下请命，今夜便带人围剿镇王府，绝后患于未然。”
“不必急。”萧清宴抬手止住他的话，“明日便是玉贵妃受封的日子，不宜见血，待秋猎后在处理他们不迟。”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杀意，“这期间让影密卫提前布控，小心他们的动向，他们想杀朕，朕也想要他们手中的宝藏，就看鹿死谁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