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足够让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在常温下发臭,也足够让某种诡异的“习俗”像霉菌一样在老城区的墙根底下蔓延。
凌天提着一袋刚买的榨菜,慢吞吞地走在筒子楼狭窄的过道里。
空气里弥漫着油烟味和下水道的反涌味,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那是某种廉价白酒混合着过热电路板的味道。
几家住户的厨房窗户没关严,玻璃上贴着不伦不类的黄纸条。
有的写着“感谢昨晚那碗饭,孩子不哭闹了”,旁边像模像样地供着一杯几块钱的散装白酒,还有切得歪歪扭扭的腊肉。
甚至有人在抽油烟机上挂了红布条,那架势,比供财神还虔诚。
“乱弹琴。”凌天路过一楼张大妈家时,顺手把垂下来的一根红绳拨开。
墙角蹲着个四五岁的小孩,正握着断了半截的蜡笔在墙皮脱落的红砖上乱画。
画工极其抽象,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咧着大嘴的圆脸火柴人,手里端着个黑乎乎的碗。
旁边歪歪扭扭注了几个拼音加汉字:送饭sushu。
凌天停下脚步,低头瞅了半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画得真丑,本人比这帅多了。”
他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毛钱纸币,也没说话,随手塞进了那块砖头缝里,正好卡在“火柴人”的嘴边。
“算赏你的润笔费。”
他刚直起腰转身,身后那面墙突然极轻微地嗡鸣了一声。
那张五毛钱纸币像是被砖石吞噬了一般,凭空消失。
紧接着,一道极淡的金纹沿着砖缝游走,瞬间勾勒出半幅古老符箓的轮廓,那线条的走向,竟隐隐透着一股子烟火燎人的暖意。
回到“夜色”酒吧时,苏沐雪已经把那张厚重的实木吧台变成了临时作战指挥部。
几台不知从哪搞来的军用平板电脑一字排开,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红点。
“过去四十八小时,三十七起。”苏沐雪眼圈有点黑,手里那本《守陵录》被翻得起了毛边,“这些‘异常供奉’的坐标点,把你之前布下的‘烟火阵’支点全部串联起来了。”
她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调出一张夜间红外成像图。
整个老城区的热源分布在不停闪烁,那频率并不杂乱,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统一步调。
“看见了吗?这是心跳。”苏沐雪声音发紧,“整个城区在呼吸。”
她转身指了指身后的一张小圆桌。
桌上没放别的,就供着凌天昨晚随手扔在水槽里的那个脏酒杯。
此时,那个没洗的杯底,正静静躺着一滴金色的液体。
不像是水,倒像是融化的黄金,散发着一股让人闻了就想回家吃顿热饭的奇异香气。
“我刚才试着用家里的燃气灶点了三根烟当香,结果这东西就凝出来了。”苏沐雪盯着那滴液体,眼神复杂,“成分分析显示,这跟古籍里记载的‘香火精粹’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凌天走过去,伸出手指在那滴液体上沾了沾,放进嘴里尝了一口。
“咸的。”他咂巴咂巴嘴,“还有点孜然味。”
角落里,洛璃正戴着耳机,对着一个硕大的麦克风剪指甲。
那是真正的剪指甲,“咔嚓、咔嚓”的声音被高保真设备录了进去,显示屏上的波纹剧烈跳动。
“系统刚才发了最后一条遗言。”洛璃头也不回,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它说检测到低维信仰聚合,建议我建立‘人格锚点’,不然等到这股力量爆发,我的意识会被稀释成那帮信徒眼里的‘许愿机’。”
她从旁边拿起一把锅铲,在一口废弃的铁锅上敲了两下,录下了那声清脆的金属颤音。
“我不想要什么神格。”洛璃把这段混杂了呼吸声、笑声、剪指甲声和炒菜声的音频刻录进一张黑胶唱片,那是她最后的反抗——用最无意义的“活着的声音”去对抗被神化的命运。
她把唱片塞进快递袋,填了七个地址,那是本市还在坚持运营的七家社区广播站。
备注只有一行字:放给听得见的人。
“动作挺快。”凌天把那滴“孜然味”的香火精粹抹在手背上,转身往后院走,“既然佐料齐了,那就开火。”
后院的泥土地上,凌天已经挖好了一个浅坑。
他把那口煮过血旺、喂过灰袍人的铝锅扔进坑里,又随手折了根枯树枝插在旁边,上面挂了个硬纸板,写着四个大字:此地有雷。
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在视网膜上弹开。
【万物合成系统】
主材栏:【废弃铝锅(承载了凡人的一顿饱饭)】
辅材栏一:【三百二十七段未说完的话(包含歉意、爱意与废话)】
辅材栏二:【一丝香火精粹(孜然味)】
“合成。”凌天在心里默念。
光幕一阵扭曲,那口埋在土里的铝锅并没有发出金光万丈的特效,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生生挤压了一下,发出“咯吱”一声闷响。
【系统提示:检测到信仰雏形,逻辑链条闭合。
解锁隐藏分类——神只造物。】
【恭喜宿主,获得特殊物品:灶王爷的临时工合同(试用期无限)。】
【物品说明:灶神升职了,现在这片归临时工管。
不管上天言好事,只管凡人吃饱饭。
注:该合同解释权归宿主所有。】
后院的地面微微震颤了一下。
凌天依稀看见一道佝偻的虚影在那个土坑上方一闪而过,像是个穿着旧棉袄的老头,背着手咳嗽了一声,嘟囔了一句:“总算有人涨工资了,这破差事……”
深夜十二点。
老城区那些贴了纸条、挂了红绳的家庭里,异变突生。
并没有什么鬼怪降临的恐怖景象。
只是冰箱里的压缩机突然集体启动,发出嗡嗡的轰鸣;闲置的电饭煲亮起了保温灯,明明没插电,内胆里却咕嘟咕嘟冒出了米汤的香气;微波炉的转盘开始空转,那一碗碗并不存在的热米饭,在虚空中显形。
同一时刻,遥远的高维荒原深处。
那座由无数巨大枯骨堆砌而成的钟表祭坛,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原本精准咬合的齿轮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一根粗大的支撑柱轰然断裂,露出了它的内芯——那不是骨髓,而是无数根缠绕在一起的、散发着腥红光芒的细线。
此刻,那些细线的末端,竟然凭空多出了一个个微型的铝锅挂坠。
沉甸甸的重量坠得那些代表因果的丝线绷得笔直,发出即将断裂的悲鸣。
“因果律这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吃人嘴短’。”凌天躺在“夜色”的天台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头顶那轮几乎已经裂成两半的血月。
那裂缝里渗出的不再是单纯的红光,而是一种气急败坏的黑气。
他能感觉到,有一双愤怒的眼睛正隔着无尽的虚空死死盯着他,那是规则被戏弄后的狂怒。
“别急。”凌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在虚空中轻轻弹了一下,仿佛弹走了一粒看不见的灰尘,“下顿饭,该上硬菜了。”
夜风骤停,远处的钟楼指针指向了清晨五点五十九分,一丝诡异的惨白鱼肚白在天边泛起,那颜色白得像死人的眼白,透着股不祥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