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镜心湖的涟漪尚未完全平复,那朵昙花一现的巨大水莲已然消散,只余下比平日更显深邃的湖水,在月光下荡漾着异样的微光。
“夜色”酒吧内,最后一批醉鬼刚被九尾连拖带拽地扔出去,世界终于清净。
凌天靠在吧台后,没有擦拭杯子,也没有盘点酒水,而是悠闲地翻开了那本厚重的牛皮账本。
在幽暗的环境中,账本的纸页自行散发出柔和的金色光晕,上面浮现的并非数字,而是一行行或潦草、或娟秀、或充满醉意的愿望碎片。
他的指尖在泛光的纸页上缓缓划过,最终停在其中一页。
那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带着一股子认命的颓唐:“今天女儿高考放榜,希望她……别像我一样混吃等死。”
凌天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是嘲弄还是悲悯。
他随手从吧台下摸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几滴暗金色的粘稠液体,正是上次合成“金乌烈阳涎”时提纯出的龙血精华。
他拧开瓶盖,将一滴龙血精准地滴入昨夜客人没喝完的莫吉托残液中,然后熟练地将这混合物倒入冰格。
“滋啦——”
龙血与残酒甫一接触,便发出一声极轻微的、仿佛灵魂被灼烧的声响,随即迅速凝结成一颗颗色泽奇异的冰块,内里仿佛有微小的金色电弧在跳动。
凌天知道,这些被他用系统无意间“标记”的客人,他们每一个宣泄出的情绪,每一个深藏心底的愿望,都在这间酒吧里留下了痕迹。
这些痕迹通过他调制的酒水食物,流入城市的各个角落,与更多饮用者的潜意识产生共鸣,最终汇聚成一股近乎祭祀的庞大集体念力潮汐。
这股潮汐,正以一种水滴石穿的方式,日夜不休地冲刷着他体内那道坚不可摧的自我封印。
城市另一头,天色微亮。
苏沐雪坐在市警局对面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早餐摊前,清晨的寒气让她呼出的白雾与碗里的馄饨热气混在一起。
她没有动筷子,只是攥着一张刚从内部渠道打印出的纸质报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关于“斩首行动”预备特勤队心理状态评估的紧急报告》。
名单上,二十一名被选为突袭主力的特勤队员,无一例外,全部出现了“情感钝化”与“节律性依赖”的综合症状。
报告的附录详细描述了这种依赖——他们每天必须听一段时长三十七秒的音频才能安然入睡,而那段音频,正是从“夜色”酒吧门口采集到的铜铃摇动原始录音。
他们本该是这个城市最坚定的战士,意志如钢,此刻却集体成了某个铃声的信徒。
苏沐雪猛然抬起头,看向远处“夜色”酒吧的方向,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天灵盖。
她终于明白了。
凌天从未想过要抵抗追杀,也从未试图去辩解什么。
他在养敌。
这些被恐惧和责任压得喘不过气的战士,越是恐惧“魔头”的觉醒,就越需要他那能安抚灵魂的“药”来维持精神稳定;而他们越是服用,就越是深陷于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中,最终,在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成为了他意志最忠实的延伸和屏障。
与此同时,“夜色”酒吧的后厨,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我的灵波仪要爆了!”
夏语冰举着一个便携式罗盘状的仪器,仪器的指针正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疯狂旋转,表盘上迸射出细碎的电火花。
她像只炸毛的猫,指着那口油腻的炒锅,对刚叼着牙签晃过来的凌天喊道:“你这厨房根本就不是做饭的地方!这是一座以油污为阵基、以地火为能源的微型聚灵阵!”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从灶台下扒拉出几块烧得焦黑的废弃电路板,激动地举到凌天面前:“你看!这些是上次你合成‘因果律·诺基亚’时剩下的残渣吧?它们被你不经意间埋在这里,和地砖上那些千年老油渍形成了奇妙的共振回路!你每炒一次锅巴饭,每一次颠勺,都在引动地脉灵气,给整条街的人做免费的精神净化SpA!”
凌天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从她手里捻起一块电路板残渣,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一脸嫌弃地扔回地上:“所以呢?老百姓吃得开心,我也赚得安心,不用交物业费还能净化社区环境,多好。”
“好什么好!你这是在无意识地收集信仰!你……”夏语冰气得跺脚,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酒吧二楼的屋顶上,九尾正盘腿坐着,对着手机镜头,嘴里还“咔嚓咔嚓”地嚼着薯片,进行着他的午夜场直播。
“家人们,今天给大伙揭秘一个都市传说之下的终极邪术!”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不是画符念咒,也不是滴血起誓,是调酒!”
他手指一划,将那份匿名上传到安全会议的心跳比对数据做成了一个酷炫的动态图,展示在直播间里:“看见没?这心跳,这频率,这共振!你们以为那个姓凌的是在酿酒?错!他是在酿神!每一个走进他酒吧、喝醉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打工人,都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的香火童子!”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一黑,弹出一行冰冷的系统文字:【警告:泄露核心逻辑,再发删号。】
九尾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地切换备用账号,继续对着镜头挤眉弄眼:“看到没家人们?连系统都怕我说真话,它急了它急了!”
深夜彻底降临,喧嚣归于沉寂。
凌天独自一人,踱步到镜心湖边。
他望着那晚流星坠落的中心水域,那里不知何时,竟常年漂浮起一层莲花形状的稀薄水雾。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炒得焦黑的锅巴碎片,这是白天为夏语冰做宵夜时“不小心”剩下的。
他屈指一弹,锅巴碎片划出一道微小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落入水中。
就在碎片触及水面的瞬间,整片镜心湖猛地泛起一层柔和的微光。
湖水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被惊醒,它们汇聚成溪流,欢快地绕着那块正在下沉的锅巴游动,如同萤火虫组成的星河。
凌天望着这片奇景,对着空无一人的湖面喃喃自语:“你们拜的不是我……是你们自己心里那口还没熄灭的英雄气。可若没有你们这点星火,我又拿什么,撑到找回真正的自己?”
话音落下,在他看不见的湖底深处,那道被无数概念锁链死死缠绕的庞大虚影,微微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虚影那紧闭了万年的双眼中,左边的眼皮,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无形的涟漪,以镜心湖为中心,并非在水面,而是在更深邃的维度,沿着城市的脉络,顺着地下的电缆与管道,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