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书房,烛火摇曳。
严敬潼面前摊着三份刚送来的密报。
一份详述了周三巧的“自行车”已在京营小范围试用,虽仍会摔跤,但兵卒反响热烈。
一份记录了钱不多的《大明趣闻录》如何将皇帝“炸蝗虫”的轶事传得街知巷晓,甚至带动了京城小吃新风潮。
最后一份,则罗列了孙账房接手户部账目后,短短半月已揪出十七处亏空,涉及手下八名中官员。
“木匠、书生、账房......”严敬潼敲着桌面.
“陛下这‘人才’收罗得倒是别致。再这般纵容下去,这朝堂,怕是要成了杂耍班子的天下了。”
幕僚低声道:“阁老,此三人虽出身微末,却深得圣心。尤其是那孙账房,查账手段刁钻,长此以往,恐生祸端。”
“祸端?”严敬潼眼中精光一闪。
“陛下可以收罗他的人,老夫自然也能巩固老夫的墙。传话下去,明日朝会,该让陛下听听‘正经’声音了。”
次日奉天殿,朱昌寿刚在龙椅上打了个哈欠,准备例行公事“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朕赶着去试吃新研制的臭豆腐口味糕点”。
“陛下,臣有本奏!”严敬潼出列。
“近日京城风气浮躁,商贾逐利,奇技淫巧盛行,长此以往,恐伤我大明淳朴根基!臣请陛下下旨,整饬市容,规范商事,约束民间不当发明!”
一番话后,几个御史言官立刻跟上,纷纷抨击“自行车”惊扰街坊、“小报”惑乱人心、“新式账法”动摇国本。
朱昌寿掏了掏耳朵:“严爱卿,你说这些,跟朕的臭豆腐糕点有什么关系?”
严敬潼被噎了一下,强行接话。
“陛下!此非儿戏!礼法乃立国之本,若人人追求奇巧,不事生产,国将不国啊!”
“哦?那依严爱卿之见,该如何?”
“臣以为,当强化五城兵马司巡查,凡不合礼制之物,一概收缴;言论出版,需经礼部审核;至于朝廷度支,还是应沿用祖制,以免小人借机生事。”
好家伙,这是要从军事、舆论、财政三方面,把朱昌寿刚点燃的小火苗全摁灭。
张卜歪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觉得严阁老此言甚合圣人之道。
「这老狐狸是看自己提拔的新人触动了旧利益网,开始反扑了。」
“严爱卿忧国忧民,朕心甚慰。不过嘛......”朱昌寿不急不慢,扫过满朝文武。
“这京城是朕的京城,也是百姓的京城。百姓觉得自行车好玩,小报好看,新账目清楚,朕觉得挺好。至于礼部审核......”
忽然钱不多招招手:“钱主编,回头在你们下一期《趣闻录》开个专栏,就叫《严阁老教你学礼仪》,把严爱卿今日这番高论详细刊登,让天下百姓都学习学习,什么叫‘淳朴根基’。”
钱不多忍着笑,大声应道:“臣遵旨!”
严敬潼:“......”
朝堂上没能占到便宜,严敬潼迅速转变策略,将重心转向幕后操控。
首先是人事安排。
他利用内阁职权,以“历练”“补缺”等名义,将几名亲信或门生调任至关键岗位,尤其是五城兵马司和户部清吏司,试图在行动和财务上设置障碍。
例如,孙账房新拟的账册格式推行到地方时,总会遇到各种“理解困难”和“执行缓慢”。
周三巧去工部库房申领材料,批条也走得比以前慢了数倍。
其次是舆论控制。
他指使几个御史上书,弹劾钱不多“内容低俗,谄媚君上”,试图施加压力。
没想到奏折刚到朱昌寿手里,就被当成笑话讲给了钱不多听。
“小钱啊,有人说你低俗诶!”
“陛下,臣写的是‘雅俗共赏’。若按那几位大人标准,怕是只能写《论圣人语录与天气关系三百篇》了。”
“有道理!下次就这个标题,给他们每人派发三百份阅读任务,写读后感,不少于一万字!”
消息传出,那几位御史家里连夜请了病假。
最后是利益捆绑。
严敬潼暗中联络了部分因孙账房查账而利益受损的勋贵和官员,形成同盟,约定在关键时刻共同发声,抵制皇帝的“胡闹”。
然而,严敬潼很快发现,他这套组合拳,毫无作用。
调任亲信?
朱昌寿根本不在乎。
“没事,让他们占着位置呗,只要不耽误朕吃饭睡觉搞发明,随便他们。再说了,”朱昌寿对旺财神秘一笑。
“孙账房正在搞‘官员绩效考核KpI’,到时候谁在摸鱼,谁在干活,数据说话!”
舆论攻击?
更是泥牛入海。
《大明趣闻录》销量节节攀升,百姓就爱看皇帝和大臣们的“趣事”。
有茶馆开始根据小报内容编排相声,场场爆满。
严敬潼那番“淳朴论”被刊登后,没激起半点水花,反而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新段子。
利益同盟?
看似牢固,实则各怀鬼胎。
当朱昌寿宣布,将部分追回的亏空银两用于改善京官福利,并让周三巧研发“办公自动化器械”时,同盟内部就出现了裂痕。
更让严敬潼胸闷的是,他发现自己的一些命令,执行下去总会变形。
比如,他让五城兵马司重点“关照”售卖《趣闻录》的书摊。
结果第二天,书摊没查封几个,反而有兵卒跑来问他:“阁老,陛下真说过买报三份送咸鱼一条吗?属下想给家里捎点......”
严敬潼气得差点把茶杯捏碎。
这日深夜,严府书房再次聚拢了几名党羽。
“阁老,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啊!陛下行事天马行空,不按常理,我们那些手段,似乎不太管用。”
另一人附和:“是啊,尤其是那钱不多,笔下毫不留情,我等稍有动作,便被其夸大渲染,刊于报端,如今出门都怕被百姓指指点点。”
严敬潼面色阴沉,他何尝不知。
“既然常规手段难以奏效,那便......换个思路。”
“阁老的意思是?”
“陛下不是喜欢‘人才’吗?那我们就给他送‘人才’。”
严敬潼低声吩咐:“去物色几个‘身怀绝技’之人,要看起来有用,能惹出大麻烦的。最好是能牵扯到周三巧、孙账房他们,让他们自顾不暇。”
“另外,”他顿了顿。
“宫里那边,也该动一动了,再多送些‘心意’,让他多在太后和陛下面前,说说‘正事’。”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陛下既要玩这‘曲线治国’的游戏,老夫便陪他玩玩。只是这游戏规则,未必总由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