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道前往剑冢的决定,让行程变得更加紧张。叶盛选择了一条更为偏僻难行的山路,说是可以避开太子人眼线的重点排查区域。道路崎岖,马车颠簸得厉害,老刘的抱怨声就没停过。
“哎呦喂……我这把老骨头哦……叶小哥,咱能不能慢点?殿下金枝玉叶,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是啊,叶盛,也不急在这一时。”萧寒陵也被颠得七荤八素,忍不住开口。连日的逃亡、心中的谜团,让他身心俱疲。
“追兵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叶盛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没有丝毫动摇,“慢一刻,便多十分危险。”
老刘哀叹一声,只得拼命甩动鞭子,驱使着疲惫的驽马继续前行。萧寒陵靠在车厢里,再次拿出《弈心诀》,试图通过推演来平复纷乱的心绪。那些原本熟悉的卦象、口诀,在此刻颠簸的环境和焦躁的心情下,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他隐隐感觉到,体内似乎多了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气流,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在经脉中缓缓游走,与《弈心诀》的推演隐隐呼应。
难道……这不仅仅是谋算之术?
第三天下午,马车行至一处两山夹峙的险要峡谷。谷中光线昏暗,乱石嶙峋。叶盛突然勒住马匹,举手示意停车,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的山崖。
“有埋伏。”他低声道,语气凝重。
萧寒陵心里一紧。老刘更是吓得缩了缩脖子:“不、不会吧?这荒山野岭的……”
话音未落,尖锐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数十支弩箭从两侧山崖的乱石后暴射而出,如同疾风骤雨,瞬间覆盖了马车所在区域!
“小心!”叶盛一声清叱,长剑已然出鞘,在身前舞成一团光幕,将射向马车的箭矢尽数格挡开,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我的妈呀!”老刘尖叫一声,几乎是本能地一拉缰绳,试图调转马头。
“不要掉头!冲过去!”叶盛一边挥剑挡箭,一边厉声喝道。然而已经晚了,马车体型庞大,在狭窄的谷底根本施展不开。一支力道极强的弩箭精准地射中了拉车马匹的后腿!马儿惨嘶一声,轰然倒地,马车也随之侧翻!
萧寒陵只觉得天旋地转,重重地从车厢里滚了出来,摔在冰冷的乱石地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他挣扎着抬头,只见至少二三十名黑衣人从山崖上跃下,手持钢刀,将他们团团围住,杀气腾腾。
“保护殿下!”叶盛身影一闪,已护在萧寒陵身前,剑光霍霍,瞬间刺倒两名冲上来的黑衣人。但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对方人数太多,而且显然都是好手,更是占据了地利。
老刘连滚带爬地扑到萧寒陵身边,用他干瘦的身体挡在前面,声音带着哭腔,浑身抖得厉害:“殿下!殿下您没事吧?别怕!有……有老奴在!”可他颤抖的双腿和苍白的脸色,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萧寒陵看着眼前寒光闪闪的刀剑,看着叶盛独战群敌却渐露疲态,看着老刘这看似无用的守护,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和愤怒涌上心头。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很多事没弄清楚,母妃的遗愿,剑冢的目的,老刘的秘密,还有……那个将他逼到如此境地的皇兄!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弈心诀》那熟悉的触感传来。生死关头,他摒弃了一切杂念,全力运转心法。刹那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黑衣人的动作、兵器的轨迹、甚至山谷中的气流,都在他脑海中化为了无数清晰的线条和节点。
“叶盛!左前方三步,坎位,下盘虚浮!”萧寒陵几乎是脱口而出。
叶盛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剑势一转,精准地刺向萧寒陵所指的方向。“噗嗤!”一名正欲偷袭的黑衣人脚踝中剑,惨叫着倒地。
“右后方七尺,离位,刀有破绽!”萧寒陵再次喊道。
叶盛身形如电,反手一剑,荡开另一人劈来的钢刀,剑尖顺势上挑,在其手腕留下一道深可见骨伤口,兵器脱手。
老刘惊得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殿、殿下!您……您怎么知道的?”
萧寒陵自己也愣住了。《弈心诀》……竟然能洞悉武学招式的破绽?在这生死关头,他竟无意中触摸到了这门心法的另一重境界!
他强压住心中的震惊,凝神静气,将《弈心诀》催动到极致。在他的“眼”中,每一个黑衣人的动作都变成了可以推演的棋路,他们的下一个招式,他们的力量薄弱点,都清晰地呈现出来。
“小心头顶落石!坤位闪避!”
“叶盛!巽位二人合击,攻其中宫!”
“兑位那人要放暗器!”
在萧寒陵如同未卜先知般的指挥下,叶盛剑势大涨,往往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杀招,并精准地击中对手弱点。剑光闪烁,血花飞溅,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剩下的几人见势不妙,这仗根本没得打,发一声喊,狼狈地向峡谷另一端逃窜而去。
叶盛还剑入鞘,气息微乱,手臂上被划开一道浅口,渗出血迹。他转身,第一次用带着惊异和审视的目光,深深看向萧寒陵:“殿下……您从未修习过武道?”
萧寒陵尚未回答,老刘已经一骨碌爬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与有荣焉地抢着说道:“那是!我家殿下是天生的奇才!文韬武略,无所不精!以前那是藏拙,不屑于学那些打打杀杀的粗浅功夫!”他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吓得差点尿裤子的模样。
萧寒陵没有理会老刘的吹捧,他还沉浸在刚才那种奇妙的境界中。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兵器,下意识地捡起一根被斩断的树枝。他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些招式破绽,模仿着叶盛的动作,笨拙地挥动树枝。
起初,动作滞涩,毫无章法。但渐渐地,他脑海中《弈心诀》的推演与身体的动作开始融合。树枝划破空气,竟然带起了微弱的破风声,隐隐有了一丝剑意的雏形。
他心有所感,对着旁边一块半人高的青石,用尽全身力气,按照推演出的最佳发力轨迹,将树枝刺出!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树枝的顶端竟然刺入了坚硬的青石表面,虽然很浅,却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白点!
这一次,连叶盛的瞳孔都微微收缩了一下。
老刘的嘴巴再次张成了o型,结结巴巴地说:“殿、殿下……您……您什么时候偷学的武功?这……这不可能啊!”
萧寒陵看着没入石中的树枝尖端,感受着体内那股微弱气流的雀跃,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涌上心头。他想起母妃生前常说的那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陵儿,记住,最强的剑,不在手中,而在心中。”
他以前不懂,现在,似乎触摸到了一点门径。
“老刘,”萧寒陵缓缓抽出树枝,目光灼灼地看向老刘,“你总说剑是杀人的利器,是凶器。”
“难道……不是吗?”老刘茫然。
“不。”萧寒陵摇头,眼中闪烁着悟道的光芒,“剑,是心的延伸。是意志,是智慧,是……守护的力量。”
叶盛闻言,浑身一震,看向萧寒陵的目光彻底变了。他再次单膝跪地,这一次,语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郑重:“殿下天资卓绝,悟性非凡!请殿下随我回剑冢!剑冢之剑,当为殿下这等明主而出!”
重返京城?争权夺利?萧寒陵此刻对这些已然意兴阑珊。但他知道,太子的追杀不会停止,想要活下去,想要弄清真相,想要守护身边之人(比如这个虽然怂却忠心耿耿的老刘),他必须拥有力量。这股力量,或许就藏在《弈心诀》和那神秘的剑冢之中。
他望着西方,那是剑冢的方向,也是未知的江湖。一股久违的豪情与期待,在他胸中升腾。
“好。”萧寒陵扔掉树枝,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便随你去剑冢看看。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殿下请讲。”叶盛抬头。
萧寒陵指了指一旁还在发愣的老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老东西,得跟我一起去。我习惯了他在旁边聒噪。”
老刘先是一愣,随即感动得老泪纵横,扑过来又想抱萧寒陵的大腿:“殿下!老奴……老奴就知道您舍不得我!呜呜呜……老奴一定尽心竭力,伺候您一辈子!”
叶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剑冢规矩森严,外人……”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萧寒陵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他是我的人。带不带上他,你看着办。”
叶盛看着萧寒陵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又瞥了一眼死皮赖脸抱着萧寒陵腿的老刘,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妥协了,无奈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简单的包扎后,他们舍弃了破损的马车,叶盛牵来自己的马让给萧寒陵,自己与老刘步行。
老刘又开始了他喋喋不休的絮叨:“殿下,听说剑冢在很高的山上,上面冷不冷啊?要不要老奴提前给您准备件貂裘?”
“殿下,剑冢里是不是都是像叶小哥这样冷冰冰的剑呆子?会不会很无趣?”
“殿下,您说剑冢有没有漂亮的女弟子?您到时候可别见了仙子就忘了老奴啊……”
“闭嘴!赶路!”萧寒陵笑骂一声,心情却莫名地轻松了许多。
前路漫漫,凶险未卜。但有了这亦仆亦友的老刘,有了这深不可测的剑侍,还有这刚刚揭开一角的《弈心诀》之秘,这条流亡路,或许不会那么孤单。我有一剑,虽未成形,但其意已生,可问江湖,可断天门!这个念头,如同种子,在他心中悄然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