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你想干什么?!” 驼爷怒吼,他的大手带着凌厉的掌风,直抓苏浅宁握着硝土粉末的手腕!护卫和伙计也纷纷拔出武器围拢过来,眼神不善地盯着苏浅宁,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敌意!
苏九娘虽然没动,但眼中的慵懒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苏浅宁没有躲闪,也没有解释!她深知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她选择了行动!她猛地将手中那捧灰白色的硝土粉末,狠狠撒进了铜盆里那半盆浑浊的水中!
“噗——!”粉末入水,并未像毒药般翻滚冒泡,反而瞬间溶解,消失无踪,浑浊的水面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
“找死!” 驼爷的手掌已然触及苏浅宁的手腕!巨大的力量传来,几乎要将她纤细的腕骨捏碎!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股冰冷刺骨的白色寒气,猛地从铜盆水面升腾而起!
“嘶——!”离得最近的驼爷首当其冲,那扑面而来的冰冷寒气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动作下意识地一滞!
紧接着,更令人骇然的景象发生了!只见铜盆中那浑浊的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晶莹剔透的冰晶!
冰晶飞速蔓延,整个铜盆里的水,在短短数息之间,竟然彻底凝结成了一整块坚冰!更惊人的是,铜盆的外壁,也迅速凝结出了一层细密的白霜,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刺骨的寒光!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冒着寒气的铜盆,以及盆中那块冰!驼爷抓着苏浅宁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暴怒被惊骇和茫然取代,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围拢的护卫和伙计们,手中的武器不知不觉垂了下来,眼神中充满了震撼。老烟锅手里的烟杆“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死死盯着那盆冰,嘴里喃喃道:“凝水成冰?!这是神仙手段?”
苏九娘,此刻也猛地掀开了厚重的帘子,探出半个身子。她那明艳的脸上,慵懒尽褪,丹凤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死死锁定了苏浅宁和那盆凭空出现的冰!
饶是她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此等匪夷所思的景象,也是闻所未闻!
苏浅宁声音因紧张和虚弱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地响起:“快!用冰敷在骆驼口鼻和心口!要快!它快不行了!”这声呼喊如同惊醒了梦中人!
驼爷猛地回过神,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病驼,管它是仙法还是妖术!救骆驼要紧!
“快!愣着干什么!按她说的做!” 驼爷对着旁边几个伙计吼道。
伙计们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冲上去,也顾不上害怕那诡异的冰了,用布包着手,手忙脚乱地将铜盆里坚硬的冰块敲碎成小块,用布包裹着碎冰,紧紧敷在病驼滚烫的口鼻、脖颈动脉和心口位置!
冰块接触滚烫的皮肤,瞬间腾起细微的白气。原本剧烈抽搐、痛苦嘶鸣的病驼,在冰块的刺激下,身体的痉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下来!
急促而混乱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它不再疯狂地试图挣脱束缚,而是虚弱地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如同解脱般的呻吟。虽然依旧萎靡,但那种濒死的狂躁和痛苦,明显被遏制住了!
“神了!真神了!” 一个伙计忍不住惊呼出声。
“活了!真活了!” 其他人也纷纷露出惊喜。
驼爷看着骆驼,又看了看地上那盆还未完全融化的碎冰,最后将目光投向正用右手捂着左臂伤口的苏浅宁。
他脸上的惊骇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是震惊、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和愧疚。
他走到苏浅宁面前,之前的敌意和暴怒已荡然无存,反而带着一种北地汉子特有的直爽和一丝别扭的歉意:“姑娘,方才莽撞了!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这骆驼是九娘子心爱之物,更是我们商队的脚力,若是折在这里…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抱了抱拳,“姑娘大恩,驼某记下了!”
苏浅宁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疲惫:“驼爷言重了,只是恰好知道这硝土遇水能生寒,应急之法罢了。骆驼虽暂时稳住,但体内燥热未清,余毒未消,还需…”
她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连续的紧张、伤痛和刚才的爆发,让她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彻底到了极限。
“姑娘小心!” 驼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隔着单薄的破衣,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滚烫和异常的瘦削。他这才注意到苏浅宁惨白的脸色和左臂那不自然的扭曲姿态。
“你受伤了?” 驼爷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苏九娘的声音从马车方向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驼爷,把她带到我车上来。”
驼爷一愣,随即恭敬应道:“是,九娘子!”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苏浅宁被驼爷小心地搀扶着,走向了那辆华丽马车。
厚重的毡布帘子被一只戴着翠玉镯子的手掀开。苏九娘端坐在铺着厚厚毛皮的软榻上,明艳的脸庞在车厢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
她的目光在苏浅宁沾满泥污、狼狈不堪却挺直脊梁的身上寸寸扫过,最后停留在她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心和那明显骨折的左臂上。
“坐。” 苏九娘指了指软榻对面的一个小矮凳,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浅宁依言坐下,驼爷则恭敬地退到车外。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昂贵熏香和药草的特殊气息。苏浅宁能感觉到苏九娘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硝土生寒,凝水成冰!此等奇术,绝非寻常逃荒女子能知。”苏九娘开门见山,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巨大的压力。“你是谁?来自何处?这身伤,又是怎么回事?”
苏浅宁的心再次提起,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苏九娘不是驼爷,她的精明和洞察力远超常人,含糊其辞只会招致更大的怀疑。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迎向苏九娘锐利的目光。这一次,她没有再刻意模仿口音,也没有完全撒谎,而是选择了一种半真半假、更具可信度的说法,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九娘子慧眼!小女子确实并非普通逃荒之人。我本是官宦之女,家门不幸,遭奸人构陷,满门获罪!我侥幸得脱,却被官府追捕,流落至此。”
她刻意隐去了刑场翻案和具体身份,只点出官宦背景、被构陷、逃亡的核心信息,这些都是无法完全掩盖的痕迹,说出来反而能打消部分疑虑。
“这一身伤便是在逃亡途中,遭遇追兵围杀所致!”
“官宦之女?构陷?逃亡?”苏九娘细长的眉毛微挑,丹凤眼中精光闪烁。
这个解释,似乎比单纯的难民更能解释苏浅宁身上那种矛盾的特质,狼狈下的坚韧,虚弱中的冷静,以及对某些奇技的了解。尤其是她提到追兵围杀时眼中那刻骨的真实恨意和悲凉,绝非伪装。
苏九娘沉默了片刻,目光在苏浅宁骨折的左臂和肩头渗血的布条上停留。她从车厢壁一个暗格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莹白的玉盒,玉盒里面是半盒碧绿色、散发着浓郁清凉药香的膏体。
“这是西域传来的玉髓续筋膏,对外伤骨伤有奇效。”苏九娘将玉盒推向苏浅宁,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实质的东西。
“你的伤,耽误不得。在到达下一个补给点之前,先用这个。”
苏浅宁看着那盒价值显然不菲的药膏,心中微微一震。这不仅仅是赠药,更是一种信号,一种初步的接纳和观察的信号。
她接过玉盒,入手温润清凉:“谢九娘子赠药之恩。”
苏九娘微微颔首,重新靠回软榻,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到了寒州地界,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在这之前,安分待在队里养伤。”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苏浅宁握着那盒冰凉的玉髓续筋膏,危机暂时解除,甚至意外地获得了珍贵的伤药和苏九娘某种程度上的默许。
但她知道,苏九娘并未完全相信她,暂时的接纳更像是对她展现出的价值的投资和观察。她低头,看着玉盒中碧绿晶莹的药膏,眼神渐渐变得无比坚定。
无论如何,她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得更强!利用这暂时的喘息之机,尽快恢复伤势,积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