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山谷距离他们遇袭的地点并不远,正如阿沅所说,只有约莫十里路程。但对于三个重伤之人而言,这十里路走得异常艰难。
杨延德肋部的伤口虽敷上了阿沅给的药粉,血已止住,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脸色苍白如纸,全靠一股悍勇之气支撑。影卫肩头的伤势更为严重,深可见骨,左臂几乎无法抬起,只能依靠右手持短刃,步履蹒跚。杨延昭腿伤未愈,虫毒虽解,但箭伤依旧肿胀疼痛,行走全靠杨延德和影卫轮流搀扶。
一路无话,沉重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七郎被那神秘的“星宫使者”带走,生死未卜,前途难测,这让杨延德和杨延昭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影卫则始终沉默,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不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所幸,一路并未再遇到“夜枭”或其他危险。约莫一个多时辰后,一片被氤氲热气笼罩的山谷出现在眼前。
谷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一踏入谷中,一股温暖湿润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驱散了山间的寒意。谷内面积不大,绿草如茵,中央有一眼不大的温泉,泉水汩汩涌出,热气腾腾,散发着淡淡的硫磺气息。四周山壁环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避风港,果然是一处极佳的疗伤之所。
三人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
“快,先处理伤口!”杨延德将杨延昭小心地安置在温泉旁一块平坦的草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龇牙咧嘴地开始检查肋部的伤口。
影卫则走到温泉下游,用泉水清洗肩头和手臂上那狰狞的伤口。阿沅留下的药粉效果极佳,敷上之后,火辣辣的疼痛感减轻了许多,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丝清凉之意正在渗透,遏制着伤势的恶化。
杨延昭也脱下鞋袜,将肿胀乌青的小腿浸入温暖的泉水中,希望能借助温泉的热力活血化瘀。
简单的清洗和重新上药包扎后,三人围坐在温泉边,就着清水,吞服了阿沅留下的内服丹药。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散入四肢百骸,疲惫感顿时消减了不少,连伤处的疼痛似乎也缓解了几分。
“这阿沅姑娘的药,真是神了!”杨延德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忍不住赞叹道,但随即神色又黯淡下来,“可惜……七郎他……”
提到杨延,气氛再次变得沉重。
“五哥,影卫大人,”杨延昭打破了沉默,脸上带着困惑与担忧,“你们说,那‘星宫’到底是什么来头?连‘夜枭’首领听到这名号都吓成那样?他们带走七郎,究竟想做什么?”
杨延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老子哪知道什么狗屁星宫!听起来挺唬人!但他们要是敢伤七郎一根汗毛,老子管他什么宫,拼了这条命也要掀了他!”
影卫用泉水擦拭着短刃上的血迹,声音低沉地开口:“‘星宫’……我曾在大内秘录的残卷中,见过只言片语的记载。”
杨延德和杨延昭立刻看向他。
“据传,‘星宫’并非世俗门派,而是传承极其久远的隐世之地,门人稀少,却个个拥有莫测之能。他们观星定轨,守护着某种古老的平衡,极少介入凡尘俗事。”影卫缓缓说道,眼神悠远,“上一次有明确记载的‘星宫’使者现世,还是在百年前,天下大乱、龙蛇起陆之时。其目的,无人知晓。”
观星定轨?守护平衡?百年一现?
这些信息让杨延德和杨延昭更加茫然,同时也感到一阵心悸。如此超然的存在,为何会盯上七郎?
“是因为七郎身上那……古老传承的力量?”杨延昭猜测道,他想起了星陨祭坛的异象。
影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或许有关。但恐怕不止如此。”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你们可还记得,那星宫使者出现时,首先看向的是谁?”
杨延德和杨延昭一愣,仔细回想。
“是……七郎?”杨延昭不确定地道。
“没错。”影卫肯定道,“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杨延嗣。而且,阿沅姑娘似乎对‘星宫’的出现并不意外,甚至……有所了解。”
经影卫一提,两人才猛然意识到,阿沅当时的反应确实太过平静,仿佛早已料到。
“阿沅姑娘她……到底是什么人?她一次次帮我们,现在又牵扯出‘星宫’……”杨延德眉头紧锁,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她说是友非敌,可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影卫将擦拭干净的短刃归鞘,站起身,望向山谷之外,那片连绵的、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的黑风山脉。
“阿沅的身份,星宫的目的,还有那幕后黑手……这一切的答案,或许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哪里?”杨延德和杨延昭异口同声。
影卫缓缓吐出三个字:
“坠龙涧。”
杨延德和杨延昭浑身一震。
是啊,七郎就是被带往了坠龙涧的方向!阿沅也暗示他们会在那里再见!那处绝地,仿佛是一切谜团的交汇点!
“那我们……”杨延德挣扎着想要站起,肋部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疗伤。”影卫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去坠龙涧无异于送死。既然阿沅指引我们来此,星宫使者又带走了杨延嗣,说明短时间内,我们还有时间。”
他看向杨延德和杨延昭,眼神坚定:“利用这段时间,尽快恢复。然后,我们去坠龙涧。无论是要找回杨延嗣,还是要揭开这重重迷雾,我们都必须去!”
杨延德重重一拳砸在草地上,眼中重新燃起斗志:“好!等老子伤好了,非要去那坠龙涧闯一闯不可!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杨延昭也用力点头,尽管腿伤依旧疼痛,但目光已然变得坚定。
温泉汩汩,热气氤氲。
三人不再言语,开始全力运功调息,吸收药力,借助温泉的热力滋养伤体。
山谷内一片寂静,只有泉水涌动的声音和三人悠长的呼吸声。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依旧在涌动。星宫、阿沅、夜枭、幕后黑手……各方势力的目光,似乎都已然聚焦于那片被称为绝地的山涧。
而他们,这三个伤痕累累的男人,将是下一场风暴中,微不足道却又不可或缺的棋子。
活下去,变强,然后……踏入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