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里的香灰已经堆了厚厚一层，黑色的香灰凝结在一起，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她用手指捻了一点香灰，放在鼻尖闻了闻 —— 还是那种熟悉的甜腻香味，闻久了让人头晕，跟她刚醒过来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之前也怀疑过香有问题，可高振国白天几乎都跟她待在同一个房间里，香从早上点燃，一直烧到晚上，他却精神得很，有时还会哼着老歌收拾院子，或者坐在院子里修理农具，一点头晕的迹象都没有。
“他也闻着香，怎么会没事？” 林慧兰皱着眉，把手指上的香灰轻轻吹掉，心里满是疑惑。
可记性差的问题越来越严重。
有一次，高振国坐在她身边，跟她聊起 “以前的事”。
他说，她年轻时最喜欢和自己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每次去都会借几本小说，还会在图书馆旁边的小吃摊买糖炒栗子；
他说，有一次下雨天，他们没带伞，一起在图书馆门口的屋檐下躲雨，她还靠在他的肩膀上，说以后要经常一起去看书。
林慧兰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 她年轻时根本没跟高振国一起去过图书馆，她去图书馆都是跟苏振邦一起，或者自己一个人去。
可她竟然一时想不起来该怎么反驳，大脑像是突然空白了一样，只能愣愣地看着高振国，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高振国笑着说 “你看你，连这些美好的回忆都忘了，没关系，以后我经常跟你说，你就会想起来了”，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找了个 “有点累，想歇会儿” 的借口，不再说话。
那天晚上，林慧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恐惧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怕自己会忘记苏振邦 —— 忘记他的样子，忘记他说话的声音，忘记他们一起经历的那些岁月，忘记他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
她怕自己会忘记苏晚 —— 忘记自己刚刚相认的女儿，忘记她的笑容，忘记她们母女俩好不容易才团聚的温暖。
她更怕自己会忘记高振国是坏人 —— 忘记他是怎么用迷药把她绑到这里来的，忘记他说的那些谎话，忘记他对自己和苏振邦做过的那些坏事。
如果有一天，她连这些都忘了，连高振国是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的都记不清了，连他说的那些编造的 “往事” 都信以为真了，那她就真的完了。
她甚至不敢想，高振国会不会编一套完整的假记忆灌输给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变成他手里的提线木偶，再也分不清真假。
难怪高振国说起未来的事时那么笃定，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要让她彻底忘记过去，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一定是高振国搞的鬼，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行，我不能忘。” 林慧兰猛地坐起来，心脏 “砰砰” 直跳，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从那天起，每天早上醒来，林慧兰都会在心里默念。
“我叫林慧兰，我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我的丈夫是苏振邦，他是青河大学的教授，我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
”我的女儿是苏晚，她是医院的医生，我们刚刚相认不久。“
”我的女婿是陆霆琛，他是部队的营长。“
”高振国是坏人，他是当年诬陷苏振邦的凶手，也是他用迷药把我绑到这个农家小院里来的，我要逃出去，回到我的家人身边，回到我们自己的家。”
她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像是在心里刻下这些记忆，生怕稍微放松一点，它们就会从脑子里消失。
高振国似乎没发现她的异常，依旧每天给她做可口的饭菜，跟她聊那些编造的 “往事”，偶尔还会从外面带回新的衣服。
这天下午，他拿着一条绿色的长裙走进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慧兰，你看这件绿色的怎么样？我今天去镇上买东西，看到这条裙子，觉得特别适合你，你穿肯定好看。”
林慧兰接过裙子，指尖碰到的确良布料时，心里一阵恶心，可脸上还是强装平静，点了点头：“挺好看的，谢谢你。”
高振国见她接受了裙子，笑得更开心了，他坐在她身边，拿起裙子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等过段时间，我们就离开清河，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到时候我给你买更多好看的裙子，我们好好过日子。”
林慧兰低下头，没说话，手指却紧紧攥着衣角。
离开清河？高振国肯定是觉得在这里待久了不安全，怕被陆霆琛他们找到，想换个更偏僻的地方。
不行，她必须在离开之前逃出去，否则到了更偏僻的地方，就更难有机会了，到时候她的记忆可能会更差，说不定真的会彻底忘记家人。
晚饭后，高振国像往常一样，在香炉里点燃了一支新的香。
甜腻的香味很快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林慧兰立刻觉得有些头晕，大脑也开始变得迟钝。她强撑着精神，看着高振国收拾好碗筷，转身离开房间，听到门锁 “咔嗒” 一声锁上的声音，确定他已经走远了，才慢慢走到窗边。
房间里静下来，只有香燃烧时发出的 “滋滋” 细微声响。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银霜，显得格外清冷。
林慧兰伸出手，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玻璃，望着远处模糊的山影 —— 她不知道苏振邦和苏晚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里。
“振邦，晚晚，我一定会等着你们。” 她在心里默念，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不会忘记你们，不会忘记我们的家，永远不会。”
香炉里的香还在燃烧，橘红色的火星在黑暗中闪烁，甜腻的香味越来越浓，林慧兰的头越来越晕，眼睛也开始变得模糊。
她赶紧回到炕边坐下，闭上眼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家人的名字，默念那些属于她的真实记忆，像是在心里筑起一道坚固的墙，抵挡着那该死的遗忘，抵挡着高振国的算计。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逃跑的机会什么时候会来。
可她知道，只要她还能记得苏振邦和苏晚，只要她还想着逃出去，回到家人身边，就还有希望。她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桌子上的香炉飘出阵阵甜香，在黑暗中弥漫，像是一张无形的网，试图将林慧兰困在遗忘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