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礼堂门口,苏晚停下脚步,对林慧兰和苏振邦说:“爸,妈,我跟霆琛先回家属院收拾房间,你们在青河暂留一段时间,跟老同事叙叙旧,等收拾好了我再来接你们。”
林慧兰想了想,点了点头:“好,你们先回去吧,不用着急。我们在招待所住几天,跟老同事见见面,也看看青河的变化。”
苏振邦也跟着说:“是啊,晚晚,你跟霆琛路上小心,不用惦记我们。”
陆霆琛从车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林慧兰:“妈,这里面有两百块钱,还有粮票、布票,您要是想买点东西,就用这个。招待所的电话我记在纸上了,有事您就给我们打电话。”
林慧兰接过布包,心里暖暖的:“好,我们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吧。”
看着苏晚和陆霆琛的吉普车离开,林慧兰和苏振邦才转身走进市政府旁边的招待所。招待所是两层的砖瓦房,房间很干净,一张双人床铺着雪白的床单,床头放着两个枕头,衣柜是木制的,擦得锃亮,桌子上还放着一个暖水瓶。窗户外面正对着一条商业街,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听到热闹的吆喝声。
林慧兰把平反证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又把布包放在衣柜里,然后坐在床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看着桌子上的平反证书,嘴角一直带着笑:“振邦,咱们终于平反了,终于能堂堂正正地做人了。”
苏振邦坐在她身边,拿起证书,打开看了一眼,又轻轻合上,声音里满是感慨:“是啊,慧兰。还记得当年被下放的时候,我以为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没想到还能等到这一天。以后再也不用被人叫‘反革命’了,咱们能光明正大地回青河,过正常人的日子了。”
“还记得刚到农场的时候,土坯房漏雨,冬天冷得睡不着觉,你每天去挖河渠,手上裂的口子都能看到红肉,我看着都心疼。” 林慧兰靠在苏振邦的肩膀上,轻声回忆着,“有一次你发烧,还硬要去地里干活,结果晕倒在田埂上,还是邻居把你背回来的。那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没想到现在真的熬出来了。”
苏振邦轻轻拍着林慧兰的手,声音有些沙哑:“都过去了,慧兰。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再也不用受苦了。”
两人聊了会儿天,林慧兰觉得有些累,就躺在床上休息。苏振邦坐在桌前,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想写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下笔 —— 心里的激动和感慨太多,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
青河市机床厂家属院的水泥路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微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在脸上让人精神一振。苏倩倩挎着一个竹编菜篮子,慢悠悠地往家走。
“倩倩,买菜回来啦?” 路过楼底时,住在一楼的李婶从家里出来,手里也拎着个菜篮子,里面装着刚买的油条和豆浆,“今天怎么买这么点东西?赵磊不是发工资了吗?”
苏倩倩脸上堆起笑,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 李婶是家属院里出了名的 “消息通”,谁家的事都知道,还喜欢到处说。“这不忘记拿东西了,回来取一趟。” 她敷衍着,想赶紧走开。
可李婶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却又故意让旁边几个买菜回来的邻居能听到:“倩倩,跟你说个大事!你听说没?以前在咱们市里当大学教授的苏振邦夫妇,平反啦!”
“苏振邦?” 旁边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停下脚步,惊讶地问,“就是以前那个被打成‘反动分子’,下放到向阳农场的大学教授?”
“可不是嘛!” 李婶拍了拍手里的菜篮子,油条的香气飘了出来,“我侄子在市政府办公室上班,昨天亲眼看见苏振邦夫妇去开平反大会了,还上台领了平反证书呢!今天的《青河日报》上都登了,写着‘恢复名誉,官复原职’,以后啊,人家又是青河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李婶的声音越说越响,引得周围几个邻居都围了过来。张大爷推了推老花镜,感慨道:“苏教授可是个好人啊,当年我儿子想考青河大学,还去他家请教过,苏教授耐心得很,给我儿子讲了一下午题。后来他被下放,我还可惜了好久,现在终于平反了,真是苦尽甘来!”
“可不是嘛!” 另一个大妈接话,“听说苏教授夫妇两人,现在就住在咱们市里的招待所,那上门拜访的人一波一波的呢!”
苏倩倩站在人群中,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然后又 “咚咚” 狂跳起来,像有只兔子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她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李婶和邻居们的话像鞭子一样,一下下抽在她心上 ——“平反”“恢复名誉”“官复原职”“有头有脸”,这些词在她脑子里反复盘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强压着心里的激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没让自己失态。她惊讶的问道:“婶,您说的是真的?苏振邦夫妇真的平反了?”
“那还有假!” 李婶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侄子亲口跟我说的,报纸上都登了,能有假?他们现在暂住在市政府招待所,昨天下午就有好多以前的老同事、老邻居去看他们,门口都快挤不下了!”
苏倩倩没再往下问,脑子里乱糟糟的,她跟李婶说了句 “我还有事,先回家了”,就转身往家跑。竹编菜篮子里的西红柿和青菜晃来晃去,有个西红柿掉在地上,滚出老远,她也没回头去捡 ——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 “平反”“恢复名誉”“有头有脸” 这几个词,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回到家。
她 “砰” 地一声推开门,把菜篮子往门口一扔,菜篮子倒在地上,剩下的西红柿和青菜滚了一地。她顾不上收拾,直奔里屋的书桌 —— 书桌上放着昨天的《青河日报》,是赵磊昨天看完随手放在那儿的。
她一把抓过报纸,手指死死攥着报纸的边缘,力道大得让报纸都变了形,褶皱得像一团揉过的废纸。她的目光飞快地在报纸上扫视,从第一版到第四版,终于在第二版的左下角找到了那篇关于平反大会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