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兰的手还被丈夫紧紧攥着,那点温度成了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她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试图用理智梳理这匪夷所思的情况。
“也许......”她开口,声音干涩,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也许是巧合?天下这么大,说不定就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话刚出口她自己就先摇头了。那玉佩样式是外婆亲手画的,尤其是那道小磕痕,是她小时候不小心弄的,世上找不出第二块。
苏振邦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眼神里写着同样的否定。他握紧她的手,拇指无意识地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着。
“或者......”林慧兰换个思路,眼里浮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会不会是晚晚的家人偶然得到了这块玉佩?从医院,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她声音越来越小。这同样说不通。哪会这么巧,别人家丢的传家宝,正好被抱错的孩子当成家传之物?
她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眉头皱得更紧:“说不通......太牵强了。”她抬起头,困惑更深,“如果玉佩是别人给她的,她怎么会那么肯定地说这是亲生父母留下的家传之物?这根本说不通啊......”
苏振邦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慧兰,把不可能的排除掉......”他顿了顿,一向沉稳的眼睛里满是复杂情绪,有挣扎,有不敢置信,还有一丝让他自己都害怕的期待,“剩下的,再难以置信,也只能是真相了。”
这句话像道闪电,劈开了林慧兰脑中最后那点侥幸。那个她不敢想、不愿想的可能,就这么赤裸裸摆在面前。
“你是说......晚晚她......她才是......”后面那几个字重得让她说不出口。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
苏振邦没回答,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他神情复杂到了极点,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想起以前亲戚朋友看着倩倩说:“倩倩长得是不太像你们夫妻,不过这文静气质倒是像慧兰。”
那时他们只当是玩笑,从没往心里去。倩倩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疼了十八年的女儿,血缘亲情哪是相貌能定义的?他们甚至为倩倩不像他们却继承了气质而暗暗欣慰。
可现在......苏晚那张脸,特别是那双眼睛和嘴角,第一次见就觉得莫名熟悉亲切。当时只以为是投缘,现在想来,那分明是慧兰年轻时的样子!只因为对方是“陌生的年轻同志”,他压根不敢往那方面想。
失而复得的家传玉佩......
一次次不动声色的关心照顾,那些雪中送炭的包裹......
她看他们那种欲言又止、复杂难言的眼神......
曾经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散落的珠子,被“苏晚可能是亲生女儿”这根线一下子串了起来,串成一条清晰得让人心惊的线索。
林慧兰显然也想到了这些,身子开始微微发抖。她反手紧紧抓住丈夫的手,指甲都快掐进他肉里,声音带着哭腔:“可是......可是倩倩呢?我们的倩倩怎么办?她......她知不知道?如果晚晚才是......那倩倩她......”
她语无伦次,心像被撕成两半,一半为可能找到亲生骨肉而颤抖,另一半为那个他们疼了十八年、现在下落不明的女儿感到钻心的痛。
苏振邦把颤抖的妻子搂进怀里,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此刻也感到无力。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同样沙哑:“别急,慧兰,别急......事情还没弄清楚。这些都还是我们的猜测。”
话是这么说,但这“猜测”在他们心里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夫妻俩依偎在一起,在昏黄的灯光下久久沉默,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在空气里交错。他们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同样的慌乱,还有那份心照不宣的猜测。
过了好久,苏振邦先打破沉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恢复些平静:“我们不能光靠猜。这事必须问清楚。”他看着妻子泪痕未干的脸,语气坚定起来,“下次等晚晚来,我们找机会好好问问她。无论如何,得知道真相。”
林慧兰靠在他怀里点点头,眼泪又流下来,但这次除了痛苦迷茫,更多了几分决心。对,必须问清楚。不管真相多残酷,都得面对。
临睡前,两人都睡不着。林慧兰起身从墙角旧木箱里拿出之前收到的两个包裹,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厚棉袄、针脚密实的布鞋、软和的粗布,还有救急的药品......
她的目光落在一双布鞋上,又拿起上次苏晚他们来时留下的新布鞋,两双并排放在一起。灯光下,两双鞋的针脚走线、纳鞋底的方式,连鞋面上简单的云纹绣样,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上次晚晚说,是霆琛眼力好,看出我们的脚码......”林慧兰轻声说,手指抚过那熟悉的针脚,“可她没解释,为什么这针法,这图案为什么一模一样......”
苏振邦也看过来,默默拿起之前包裹里夹着的物品清单,又从炕桌抽屉里小心取出上次苏晚落在这里的一张草药笔记。
他把两张纸并排放在灯下。
根本不需要什么笔迹鉴定,任谁都看得出,那清秀中带着韧劲的字迹,分明出自同一个人!
夫妻俩对视一眼,心里最后那点疑虑彻底消失了。那些在他们最困难时支撑他们熬过来的“神秘包裹”,原来一直来自苏晚。她早就用自己的方式,在默默关心他们,守护他们。
“她为什么不承认呢......”林慧兰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心疼和不解。
苏振邦长长叹口气,把纸条和纸页仔细收好,像对待什么宝贝。“她有意瞒着,肯定有她的道理。许是还没到相认的时候,许是怕给我们添麻烦。”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这份心意,我们记在心里就好。现在看来,她做的这一切,恐怕......都源于那份我们不敢细想的血缘。”
土坯屋里的煤油灯亮了很久。夜深人静,夫妻俩躺在炕上,毫无睡意,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各自消化着这翻天覆地的冲击。
对倩倩的担忧不舍,对苏晚身份的震惊愧疚,还有那份深埋心底、即将破土而出的与亲生骨肉相关的悸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汹涌的暗流冲击着他们的理智和感情。
窗外万籁俱寂,只有早春的风偶尔掠过屋檐,发出细微的呜咽,像是在为这个即将揭晓的、沉重复杂的真相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