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血珠砸进焦土,没有溅起尘埃,而是像坠入深潭般无声沉没。一圈无形波纹自落点扩散,掠过赤月脚边时,她左臂的“祭”纹猛地一缩,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
教首掌心“启”字亮起,倒悬巨碑虚影轰然压下。黑潮翻涌,幻象如刃,割开虚空——
雪原之上,赤月独战七大仙使,焚寂断刃,血染冰原;寒狱深处,凰云锁于玄铁笼中,星盘碎裂,魂火将熄;凤鸾阁烈焰冲天,命锁从中断裂,两道身影被撕向相反的黑暗尽头……
画面真实得近乎触手可及,每一帧都带着“理之则”的冰冷判定:此为必然结局。
赤月却笑了。
她没看那些幻象,只侧头望向身旁之人,声音清晰如剑出鞘:“你可还记得,我们在古战场废墟里许的愿?”
凰云指尖微动,轻轻抚上胸前那道交织的命锁。她唇角染血,眼神却温软如初。
“生同衾,死同穴。”她轻声说,“此誓以心为契,不堕轮回。”
话音落,命锁交汇处骤然泛起赤红光芒,如同血脉搏动,由内而外震荡开来。那一道道未来碎片般的幻象,在红光扫过的瞬间,纷纷出现细密裂痕。
教首眼神未变,但手中虚无锁刃微微一顿。
他冷哼一声,魔气再催。幻象叠加——这一次,不再是死亡,而是背叛。
画中,赤月持剑指向凰云,怒吼:“你算尽一切,连我也算在局中?”凰云立于阵眼,星盘倒转,冷声道:“唯有斩你,方可止劫。”两人命锁寸寸崩断,鲜血逆流成河。
“若你们终将互相伤害,”教首开口,声音如寒铁摩擦,“这誓,又有何意义?”
凰云闭目。
识海之中,星盘沉入命锁源头。记忆逆溯——
荒漠三千里,她高烧濒死,赤月背着她一步一血印前行,身后沙地上拖出长长的猩红痕迹;她第一次用星盘镇压赤月煞气反噬,双手颤抖到几乎握不住罗盘,却始终不肯松手;暴雨夜,赤月蹲在破庙檐下,默默打磨一支银簪,只为让她明日能多一分暖意……
她睁眼,目光穿透幻境,直视教首。
“你说未来不可逆。”她声音平静,却字字如钉,“可你忘了——我们每一次选择,都在改写命运。”
她抬手,指尖一缕星辉缠绕命锁:“你不信羁绊,是因为你从未真正拥有过它。”
赤月同时抬手,焚寂剑尖划过掌心,鲜血顺着剑脊流淌,尽数注入命锁节点。
“我的道,就是护她到底。”她盯着教首,血炎在瞳中燃烧,“哪怕天地不容,我也敢劈出一条路来。”
血光与星辉交融,刹那间,命锁爆发出灼目赤金之光,如同心脏猛然搏动。所有幻象轰然炸裂,碎片四散,化作黑烟消弭于风中。
教首身形微晃。
他袖中“启”字符文竟自主震颤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某种不该存在的力量。
“誓言不过是自我欺骗。”他低语,语气仍冷,却多了几分滞涩,“终将被时间磨灭。”
赤月上前一步,血炎凝于唇畔,一字一句,如刀刻石:
“你说斩断才能自由——可你知道吗?正是因为有她在身边,我才不是一把只会杀戮的刀。”
凰云接言,声音清冽如星河倾落:
“而我之所以能算尽天机,是因为我知道,无论推演多少条路径,最终都会走向与她同行的那一程。”
两人同时抬手,覆于命锁之上,齐声宣告:
“此誓不因生灭改,不随天地倾——你诛不了心,也锁不住我们。”
命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赤金强光,光柱冲天而起,短暂逼退四周黑潮。就连那倒悬巨碑虚影,也在光芒冲击下剧烈摇晃,碑面“祭”字边缘开始剥落。
教首终于后退半步。
虚无锁刃垂地,黑雾掩住他面容,看不出表情。但他没有再攻,也没有离去,只是静静伫立三十丈外,仿佛在重新衡量眼前这两道并肩的身影。
赤月依旧持剑而立,左臂祭纹渗血不止,血顺着经脉蔓延,像是活物在皮下爬行。她呼吸沉重,却未低头看伤处,只将焚寂横于身前,剑尖微微上扬。
凰云倚靠在她肩甲上,星盘裂纹未愈,魂力几近枯竭。她指尖仍连着墨辰的星辰丝线,也连着命锁的搏动。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清明依旧。
战场中央,大地龟裂如蛛网,命锁投影深嵌地脉,焦土之上,三人对峙。
僵持。
远处,一道极细微的震动自地底传来,像是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赤月忽然皱眉。
她感觉到,左臂祭纹深处,那股一直蛰伏的异样感,动了。
不是疼痛,不是侵蚀,而是一种……回应。
仿佛地下某处,有什么东西,正与这“祭”纹共鸣。
凰云几乎同时察觉,她猛地抬头,望向教首背后那片翻涌的黑潮。
就在那一瞬,教首缓缓抬起手。
不是攻击,不是结印。
他掌心朝上,露出那枚“启”字印记。而此刻,那印记的边缘,竟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血痕,如同被人用指尖划破。
他的声音低沉响起,不再冷酷,反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
“你们当真以为——”他顿了顿,像是在对抗某种内在的撕裂,“这誓言,能挡住‘它’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