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国家体育馆，地下二层，抽签大厅。
上午九点，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三百多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汗味、古龙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大厅呈长方形，挑高足有十米，顶部是一排排冷白色的LEd灯，光线均匀而刺眼，照得每个人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
正前方是一个十米宽的舞台，背景是巨大的电子屏幕，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全国青年古武大会”的宣传片——刀光剑影，拳风腿影，配合着激昂的音乐，试图营造一种热血沸腾的氛围。
但台下的人，大多面无表情。
或者说，每个人都戴着一副面具。有人故作轻松地谈笑，有人闭目养神，有人不停地看手机。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舞台侧面的那个透明抽签箱上——那是个一米见方的玻璃箱，里面装着三百八十七个白色乒乓球，每个球上都有一个编号。
编号对应着选手的参赛号码。
这个看似简单的玻璃箱，将决定多少人接下来的命运？
林凡站在大厅右侧靠墙的位置，身边是冷锋和南宫婉。他们到得不算早，但也不晚。这个位置视野很好，既能看清舞台，又能观察全场。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
三百八十七名参赛者，年龄从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不等。有穿着传统练功服的，有穿着现代运动装的，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军装常服的。气息强弱不一，强的如暗夜明灯，弱的如风中残烛。但能站在这里的，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弱者。
至少，在他们各自的圈子里，他们都是佼佼者。
林凡的视线很快锁定了几个方向。
左前方十五米处，一群穿着统一深蓝色练功服的人聚在一起，大约二十来个。他们的衣服袖口都绣着一个金色的“张”字。为首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国字脸，浓眉，眼角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他正低声对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不时发出低沉的笑声。
张彪。
张家这次参赛选手中实力最强的三人之一，黄级后期，主修外家硬功，据说一身横练功夫已经接近大成，拳力可达千斤。冷锋昨晚查到的资料显示，这人性格狠辣，在张家的年轻一辈中以“下手不留情”闻名，去年在另一场比武中，曾一拳打碎了对手的肩胛骨，导致对方终生残疾。
此刻，张彪似乎感觉到了林凡的目光，转过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张彪咧嘴笑了。那笑容很随意，就像看到了一只待宰的羔羊。他甚至抬起手，对着林凡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很慢，很刻意，确保周围的人都看得见。
旁边几个张家的子弟配合地发出低笑。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南宫婉的脸色沉了下来，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冷锋的眼神锐利如刀，但身体没有动。
林凡只是平静地看着张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这种无视的态度，反而让张彪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林凡会是这种反应——不是愤怒，不是恐惧，甚至不是警惕，而是彻底的漠视。
张彪的眼神阴沉下来，转过头去，不再看林凡。
但他身边的几个张家子弟，却故意提高了音量：
“彪哥，听说第一轮抽签很关键啊，要是抽到个软柿子，轻松过关多好。”
“是啊，最好抽到那种从乡下地方来的，没什么实战经验的，一拳就打发了，省时省力。”
“那可不一定，万一抽到什么硬茬子，那就麻烦了。”
“硬茬子？咱们彪哥怕过谁？黄级后期以下，彪哥一拳一个！”
这些话明显是说给林凡听的。
周围的选手都听到了，不少人都转头看向林凡，眼神复杂——有幸灾乐祸的，有同情的，有好奇的。
林凡依然平静。
他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开始调整呼吸。
这种时候还能静下心来，是胸有成竹，还是故作镇定？
九点三十分，组委会的人上台了。
一共七个人，都穿着深灰色的西装，胸前的证件表明他们的身份。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者，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很斯文。他是这次大会的秘书长，姓赵。
赵秘书长走到话筒前，清了清嗓子：
“各位选手，各位来宾，大家好。欢迎来到全国青年古武大会抽签仪式现场。”
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大厅，带着某种官方的、程式化的热情。
“本届大会，共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三百八十七名优秀青年武者参加。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我们采用电脑随机抽签的方式，决定第一轮的对阵情况。”
他指了指舞台侧面的一台电脑：“这台电脑已经录入了所有选手的编号，将由我们的工作人员现场操作，随机生成对阵表。整个过程，会有三位公证处的公证员监督，确保没有任何人为干预。”
话说得很漂亮。
但在场的选手，没有几个人真的相信“没有任何人为干预”。
尤其是当赵秘书长说完这话，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张家那群人时，几个敏锐的选手都捕捉到了那短暂的眼神交流。
林凡也看到了。
他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赵秘书长脸上，又看了看那台电脑，最后看向舞台侧面站着的三位公证员——两男一女，都穿着制服，面无表情。
这三位公证员，真的能保证公正吗？
“现在，请所有选手注意大屏幕。”赵秘书长说，“抽签即将开始。”
工作人员在电脑前坐下，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
大屏幕一分为二，左边显示着“选手A”，右边显示着“选手b”。中间是一个不断跳动的数字，从1到387，飞快地滚动。
大厅里彻底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屏幕。
数字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快成一片模糊的光影。然后，缓缓减速。
最后，停在了一个数字上：
78
“选手A，78号。”工作人员念道。
大屏幕上，78号下方出现了选手信息：
张彪，张家，黄级后期
人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张彪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他转头看向林凡，眼神里的杀意毫不掩饰。
林凡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
他只是看着屏幕。
数字又开始滚动。
这一次，滚动的速度更快。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谁会是张彪第一轮的对手？
几秒钟后，数字停在了：
119
“选手b，119号。”工作人员念道。
大屏幕上，119号下方出现了选手信息：
林凡，江南古武协会，黄级后期（待确认）
“轰——”
大厅里炸开了锅！
真的是林凡！
第一轮，张彪对林凡！
这他妈也太巧了！
不，这已经不是巧不巧的问题了——这简直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抽签被人动了手脚！
但组委会的流程还在继续。赵秘书长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对着话筒说：“第一组对阵确定：张彪对林凡。请两位选手做好准备。”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根据大会规则，擂台上生死自负。请两位选手在比赛前，签署生死状。”
生死状。
这三个字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大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看向林凡。
等着看他的反应。
是抗议？是退赛？还是……
林凡抬起头，看向大屏幕上的对阵表。
张彪，黄级后期。
他自己，黄级后期（待确认）。
很公平，至少在表面上。
他缓缓站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
他走到舞台前，那里有一个工作人员拿着两份文件——是生死状的范本。工作人员递给他一支笔：“林先生，请在这里签字。”
林凡接过笔，看都没看文件的内容，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迹工整，力道均匀，没有一丝颤抖。
签完，他把笔还给工作人员，转身看向张彪。
张彪也签完了字，正大步走过来。他身高一米八五，比林凡高了半个头，肌肉贲张，走路的姿势像一头巡视领地的棕熊。他走到林凡面前，两人的距离不到一米。
“小子，”张彪低头看着林凡，声音粗哑，“你的运气真不好。”
林凡平静地看着他。
“不过我的运气很好，”张彪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第一轮就能替天放哥报仇，还能在所有人面前，把你打成一滩烂泥。”
他的声音很大，足够让半个大厅的人都听见。
这是一种心理战术——在战斗开始前，先用语言打击对手的意志。
但林凡的意志，岂是几句话就能动摇的？
“说完了？”林凡问。
张彪一愣。
“说完了就回去准备吧。”林凡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张彪一把抓住林凡的肩膀。
那手很大，像铁钳一样。黄级后期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如果是普通人，肩胛骨瞬间就会被捏碎。
但林凡只是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一眼那只手。
然后，他身体微微一震。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一震。
张彪却像触电一样，猛地松开了手，连退两步！
他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手掌像是抓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抓住了一根高速旋转的钻头，那股反震的力量，让他整条手臂都麻了！
这怎么可能？！
他只是黄级后期（待确认），怎么可能有这种力量？！
林凡没有看他，只是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被碰到的是一件脏东西。
“擂台见。”
留下三个字，他径直走回自己的位置。
张彪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周围的人都看着他，那些目光里有惊讶，有疑惑，有幸灾乐祸。
他刚才的嚣张气焰，被林凡这轻描淡写的一震，打散了大半。
“彪哥……”一个张家子弟小声叫他。
张彪猛地转过头，眼中凶光毕露：“滚！”
那子弟吓得一哆嗦，不敢说话了。
张彪死死盯着林凡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好，很好。
擂台上，他会让林凡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力量！
什么叫真正的残忍！
抽签仪式还在继续，但很多人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所有人都知道，第一轮最值得关注的比赛，已经确定了——
张彪对林凡。
张家对江南。
恩怨局，生死局。
这不仅仅是两个人的战斗，更是两个势力、两种立场的碰撞。
林凡回到位置上，南宫婉立刻凑过来，脸色焦急：“林凡，他们真的做了手脚！这摆明了是故意的！”
冷锋的眼神冰冷：“需要我去查那台电脑吗？”
“不用，”林凡摇头，“查了也没用。他们敢这么做，就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那怎么办？”南宫婉急了，“那个张彪我听说过，下手特别狠，去年把一个人打成了残废！”
“我知道。”林凡看向大屏幕，对阵表还在滚动，但已经没什么人关注了。
所有人都知道，本届大会的第一个高潮，已经提前锁定了。
“但是婉儿，”林凡转过头，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张家为什么这么着急？”林凡缓缓说，“为什么要在第一轮，就派出最强的子弟之一来对付我？”
南宫婉愣住了。
冷锋的眼睛亮了起来。
“因为他们怕。”林凡平静地说，“怕我赢太多场，怕我积累太多人气，怕我在大会上走得太远。”
“所以，他们要在最开始，就用最狠的手段，把我扼杀在萌芽状态。”
“这说明什么？”
南宫婉下意识地问：“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心里没底。”林凡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说明他们知道，如果真的让我一路打下去，最后的结果，可能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所以，他们只能耍这种小手段。”
“所以——”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但字字清晰：
“我更应该好好打这场比赛。”
“让所有人看看，他们张家，怕的到底是什么。”
抽签仪式结束了。
人群开始散去。但每个人离开前，都会多看林凡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同情或好奇，而是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期待。
期待看到一场真正的战斗。
期待看到一场，可能改变某些格局的战斗。
林凡站起身，随着人流往外走。
在出口处，他遇到了秦月。
她显然也听说了抽签结果，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坚定。
“林凡，”她低声说，“小心。”
“会的。”林凡点头。
“还有……”秦月犹豫了一下，“我堂哥那边，你不用管。秦家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我知道。”林凡看着她，“你也小心。”
两人没有多说什么，但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走出体育馆，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冷锋去开车了，南宫婉站在林凡身边，忽然问：“林凡，你真的不怕吗？”
林凡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车流，看了很久。
然后他说：
“怕。”
“但是怕，不代表要退缩。”
“有些路，再难也要走。”
“有些架，再危险也要打。”
“因为——”
他转过头，看着南宫婉，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
“这就是我们选择的路。”
车来了。
林凡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闭的瞬间，他最后看了一眼体育馆的大门。
那里，张彪正带着一群人走出来，远远地看着他，眼中杀意沸腾。
林凡收回目光。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
第一轮对阵已定。
大战，即将开始。
而这场战斗的结果，将决定很多事情。
林凡闭上眼睛。
开始调息。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