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们。
王携的手微微抬起，指尖泛起灵光。
但这几十年接受的规训在他心中不停拉扯。
“你若今日为此屠戮无辜，与魔道何异？道心若污，纵得长生，亦是行尸走肉。”
怎能对这群手无寸铁的孩童挥下屠刀？
“王师兄，你还真是……优柔寡断。”
王携转头寻声。
只见官道旁的林荫下，李牧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看了多久？
“此事，终于结束了。”
王携在心中对自己说。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被拉上了岸。
微抬的手缓缓放了下来，指尖的灵光悄然隐没。
李牧缓步从阴影中走出，目光扫过此间，嘴角泛起意味深长的笑。
“师兄真是深藏不露。”
李牧的语气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嘲讽。
“道基破碎，竟能重续道途，居然还能一击格杀这炼气圆满的散修。”
“此等机缘，堪称逆天改命，着实令师弟……羡慕不已。”
王携沉默地看着他，没有接话。
他心中明了，李牧在此刻现身，绝不仅仅是来看热闹的。
果然，李牧话锋一转。
“师兄，今日之事，你我对宗门皆需有个交代。”
“赵师妹为护你与仙苗与这散修恶斗，不幸陨落，我及时赶到击毙凶徒，为其报仇。”
“至于这些孩童车夫……受惊过度，不幸殒于斗法余波，亦是常事。”
“师弟我可以帮你将此事圆过去，保证将师兄择得干干净净。”
他停了几息，似乎在给王携考虑的时间。
“只需师兄将那份重续道途的机缘，与师弟分享一番即可，如何？”
“这笔交易，对师兄而言，再划算不过。”
王携听完，却是缓缓摇头。
“李师弟，既然你都看见了，你便依照门规，处置我便是。”
“至于我的机缘……不可能告诉你。”
不用再做如此抉择，让王携从刚才混乱的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他将此事在脑子里略过一遍，便明白了大概。
这散修行事太过突兀，若无人指使，断不敢如此。
李牧一前一后两次单独行事，安排出这一场，再简单不过。
只是自己成了此事的变数。
不过，这反倒让李牧获得一份意料之外的机缘，为此，他可以承受损失这批仙苗的责罚。
李牧的眼神阴冷下来。
“既然师兄如此不领情，那就休怪师弟……亲自动手了。”
他身形一动，五指成爪，便要对王携施展搜魂之术。
王携体内阴阳灵力开始奔腾，准备拼死一搏。
纵然不敌，他也绝不甘心任李牧宰割。
这时，一个戏谑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有趣，有趣！哈哈哈！”
“你们这些所谓的正派宗门弟子，平日里道貌岸然，背地里杀人夺宝，这戏码，可太精彩了。”
这声音……
来自地上那具本该死透了的灰衣散修尸体。
王携与李牧的动作同时一顿，转头望去。
只见那尸体依旧直挺挺地躺着，胸口那个被王携剑气洞穿的血洞依旧触目惊心。
然而，他的嘴巴却在一张一合。
“王道友，别信你这师弟的话。”
“他怎么可能放过你？因为，老子就是他找来的！”
“嘿嘿嘿……没想到吧？劫杀同门，抢夺机缘，再嫁祸给散修……”
“这一出大戏，若是编成话本拿到闲趣阁去，定能换回不少灵石，哈哈哈。”
王携看向李牧。
饶是有所猜测，但此刻得到证实，还是让他震惊不已。
李牧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何方妖人，在此装神弄鬼？”
他神识反复扫过那散修尸体，确认毫无生命迹象。
“装神弄鬼？”
那尸体依旧闭着眼，嘴巴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老子可不是鬼，请容许自我介绍一下，在下，莫肯顾。”
“幻魔宗圣子，莫肯顾？”
王携与李牧心中同时一惊。
此人乃魔道巨擘幻魔宗年青一代的天骄之一，修为高深莫测，行事乖张无常，在修仙界凶名赫赫，是实打实能与各大正道宗门顶尖真传争锋的人物。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此刻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
“那个叫李牧的，立刻滚。”
“看在你给老子提供了乐子的份上，饶你一条狗命。”
“滚回去把你家这位师兄的精彩故事好好宣扬一番，老子很想看看，玄天宗那些老家伙的脸色，哈哈哈。”
李牧脸色变幻不定。
“此人身上怀有重续道途的天大机缘！你我联手逼问，我们共享此机缘！何必放他离去？”
“共享机缘？”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莫肯顾的嗤笑。
“老子还缺你这点机缘？作为幻魔宗圣子，老子想要什么没有？”
“你再不滚，老子改了主意，现在就把你宰了，抽了魂魄点天灯。”
李牧的脸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身为玄天宗内门弟子，又是庶务殿执事，他平日里也算有些权柄，何曾被人如此羞辱。
更何况，王携身上那重续道途的机缘近在眼前，让他如何能甘心就此退去？
“藏头露尾，借尸传音。”
李牧强自镇定，神识却扫视四周。
“至今不敢现身，我看你就是一个虚张声势的鼠辈，有本事做过一场再说！”
他赌对方或许只是擅长傀儡之术，本身修为未必能胜过自己。
只要逼出真身，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啧，你这嘴真是硬啊。”
官道旁，一株古树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
下一刻，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青年便悠然迈步而出。
他面容俊雅，手中把玩着一柄白玉扇。
若非他身上那筑基大圆满的气息波动，任谁见了都会赞一声浊世佳公子。
他目光扫过场中，摇头失笑。
“这具皮囊用着还顺手，可惜，被你一剑给毁了。”
李牧在莫肯顾现身的时候，心下便猛地一沉。
刚才那点侥幸烟消云散。
“前……前辈……”
他一边缓缓后退，一边试着让脸上挂笑。
“是在下有眼无珠，这……这里的一切都归前辈，在下这就离开！”
他说着，脚下灵力暗涌，便要施展遁术逃离这是非之地。
“现在想走？”
莫肯顾笑容愈发灿烂。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话音未落，莫肯顾抬手对着李牧遥遥一指。
正欲遁走的李牧，身形停在了半空之中。
紧接着，李牧的眼神变得涣散而疯狂，周身灵力暴涌而出，一道道术法对着四周胡乱释放。
“滚开！别过来！”
“师尊救我！”
“王携，你的机缘是我的！是我的！”
李牧沉沦在莫肯顾为他编织的幻象之中，道心失守，灵力反噬，不过是时间问题。
王携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他下意识地凝神戒备，虽然知道在筑基大圆满面前恐怕也是徒劳。
莫肯顾似乎对李牧的丑态失去了兴趣。
他转过身，那双桃花眼落在了王携身上。
“你，就是玄天宗的前首席大弟子，王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