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排斥”如同最终的审判,在这片名为“归寂之心”的空腔中回荡,与那宏大脉动共鸣,带来令人绝望的沉重。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云栖便清晰地感受到了变化。之前在外层区域,回廊的排斥是混乱而无意识的,如同环境自身的免疫反应。但在这里,在这核心区域,排斥感变得……具有指向性,带着一种古老而冰冷的意志。
包裹着三人的“自适应护盾”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电路熔断般的黑色纹路,护盾的稳定性急剧下降,维持其存在所需要消耗的心神呈指数级攀升。更可怕的是,云栖感觉到自己与“源初之心”的联系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干扰、剥离,仿佛这片空间本身在拒绝这种“非纯粹”的存在形式。
“呃……”云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身形摇摇欲坠。苏清雪立刻上前扶住她,精纯的剑意毫无保留地渡入,试图帮助她稳定,但那剑意一离开苏清雪本体,就如同水滴落入沙漠,被周遭无形的“归寂”之力迅速消融。
林轩尝试布阵,却发现任何试图在此地建立“结构”的行为,都会引来更强烈的排斥,阵法符文刚一亮起便彻底湮灭。
他们仿佛站在了一个宇宙级的厌氧环境中,而他们自身,就是不被容忍的“氧气”。
“为什么?”云栖强忍着灵魂层面的撕裂感,望向那片由无数残响构成的、发出声音的意识聚合体,“我们按照指引而来,穿过了混乱,为何‘归寂之心’仍要排斥我们?”
那意识聚合体缓缓波动,平静的回应传来,带着一种阅尽终结的漠然:
“‘归寂之心’,是万法终末,是一切有序与无序最终走向的绝对‘静止’。它并非生命,亦非意志,它是一种……状态,一种趋势。”
“你体内的力量,‘源初之心’,试图调和秩序与混沌,赋予变数以方向,这本身,便是在对抗‘归寂’的终极趋势——走向彻底的、无差别的静寂。”
“对于‘归寂’而言,你并非敌人,而是……需要被‘抚平’的涟漪。”
随着它的解释,云栖感受到的排斥力愈发清晰。那并非恶意,而是一种近乎“自然规律”般的修正力,如同水往低处流,热向冷传递,要将她这枚不和谐的“音符”,重新纳入永恒的沉默乐章。
祸不单行。
就在云栖艰难抵抗着来自“归寂之心”的排斥时,她体内定义者的逻辑碎片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警报!
【检测到高纯度秩序信标靠近……信号源匹配……‘观测者’直属单位……‘逻辑终端-清道夫’……】
【警告:具备现实锚定及概念抹杀能力……威胁等级……最高!】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他们来时方向的混沌乱流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撕开!
一道身影踏入了这片“归寂之心”的空腔。
它并非巨大的造物,形态近似人形,但通体由无数流转、组合、变化的几何符号与绝对平滑的银白色镜面构成,没有五官,没有明显的生命特征。它仅仅是站在那里,其周身一定范围内的、属于回廊的混乱与无序,就被强行“定义”为了稳定、绝对、不容置疑的秩序领域。破碎的规则在其脚下臣服,矛盾的现象在其面前消弭。
这就是“逻辑终端-清道夫”,观测者用于处理“异常数据”的终极工具之一。
它的“目光”(如果那镜面般的头部能称之为目光)瞬间锁定了云栖,一段冰冷、没有任何情感起伏的信息流扩散开来,如同宣布既定的程序:
【目标确认:‘异常变量-源初之心’。】
【执行‘观测者’最高指令:回收或销毁。】
【检测到高优先级环境干扰:‘归寂力场’。启动适应性协议,优先清除目标。】
它抬起一只由不断变幻的立方体构成的手臂,对着云栖的方向,虚空一握。
没有能量光束,没有物理冲击。但云栖周围的空间本身,连同她赖以维系的“自适应护盾”,开始被强行“格式化”!构成护盾的能量结构、规则碎片,乃至其存在的“概念”,都在被迅速分解、抹除,回归最基础的、无意义的信息单元!
这是一种比归墟侵蚀更可怕的力量,归墟是归于“无”,而这是被强行“修正”为秩序背景下的“无”!
“休想!”苏清雪清叱一声,冰魄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剑光,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秩序的永恒寒冰,直刺那“清道夫”的核心!她不能容忍任何存在在她面前伤害云栖。
然而,那足以冻结时空的剑意,在进入“清道夫”周身秩序领域的瞬间,竟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绝对壁垒,剑光的速度骤减,其蕴含的“冻结”、“破碎”等概念,被那纯粹的秩序力场迅速解析、中和、瓦解!
“清道夫”甚至没有做出防御姿态,只是那镜面般的头部转向苏清雪,一段信息流闪过:
【次要干扰单位:高熵意识聚合体。威胁等级:低。建议:暂时禁锢。】
它另一只手随意一挥,无数银白色的秩序锁链凭空生成,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向苏清雪,锁链所过之处,连剑意本身仿佛都要被凝固、封印!
前有“归寂之心”如同自然规律般的排斥,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消融她的存在根基。
后有“逻辑终端-清道夫”代表着绝对秩序的抹杀,要将她作为错误彻底清除。
云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两种力量,代表了宇宙两种极端的终极趋势,而她和她所代表的“源初之心”,仿佛成了夹在两大巨人之间的蝼蚁,无论倒向哪一边,都会被另一方碾碎。
抵抗“清道夫”的秩序抹杀,需要调动“源初之心”的力量,但这会加剧“归寂之心”的排斥。
顺从“归寂”的趋势,收敛所有力量,或许能暂缓排斥,但立刻就会被“清道夫”格式化。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淹没她的意识。
不!不能放弃!
云栖的意志在咆孝。她回想起静滞星域中的领悟,回想起青木界的抗争,回想起苏清雪决然挡在她身前的剑光……“心”的力量,不正是要在绝境中,开辟出不可能的路径吗?
定义者的逻辑在疯狂计算着两种力量的属性、作用模式、冲突节点。
混沌意志在躁动,传递着无数混乱却充满可能性的碎片信息。
而她自己的“心意”,如同风暴中的灯塔,照亮着唯一的方向——不是对抗,也不是顺从,而是……超越!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悖论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炸开!
“归寂”排斥的是“源初之心”的“调和”属性,因为它代表了“活动”与“变化”。
“清道夫”抹杀的是“源初之心”作为“异常变量”的存在。
那么,如果……她主动将“源初之心”的“调和”过程,引导向“归寂”本身所代表的终极方向呢?
不是用“源初之心”去创造生机,而是用它去……加速归寂!
这不是自杀,而是在刀尖上跳舞,在绝对的静寂中,寻找那一线“存在”的缝隙!她要利用“清道夫”的秩序力量作为“催化剂”,将自己的“心”与“归寂”的趋势短暂同频!
“清雪!林轩!相信我!”云栖用尽最后的力量向同伴传递出决绝的意念。
下一刻,她做出了惊人之举——
她主动散去了苦苦支撑的“自适应护盾”,彻底放开了对“归寂”排斥的抵抗!
同时,她将体内“源初之心”的力量不再用于防御或创造,而是全部转化为一种奇特的“引导”与“共鸣”,目标直指……那片宏大的、脉动着的“归寂之心”!
她不是在对抗归寂,而是在帮助它,加速它对自身、对周围一切(包括那“清道夫”的秩序领域)的“归寂”过程!
奇迹发生了。
当云栖放弃抵抗,转而引导“源初之心”去共鸣、加速“归寂”时,那股源自核心的、冰冷沉重的排斥力,骤然消失了!
不仅如此,那宏大的“归寂之心”仿佛认可了她的“协助”,其脉动的波纹变得更加深邃、悠远,一股远比之前纯粹被动排斥更强大的“归寂”之力,以云栖为媒介,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逻辑终端-清道夫”!
它那绝对秩序的领域,在这股加速涌来的、代表着宇宙终极静寂趋势的力量面前,第一次出现了动摇!秩序锁链在触及苏清雪之前便开始变得模煳、透明,其本身稳定的结构正在被“归寂”之力快速瓦解、同化,归于寂静!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熵寂场!秩序架构正在失效!】
【目标单位……行为模式无法解析……逻辑冲突……】
【启动紧急脱离协议……】
“清道夫”那镜面般的身体上第一次出现了紊乱的数据流光,它试图稳定自身的秩序领域,但在加速的“归寂”面前,如同螳臂当车。它的身形开始变得不稳定,银白色的镜面出现裂痕,最终在一阵无声的闪烁中,彻底崩解,化为无数静止的光点,然后被“归寂”的洪流彻底吞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强大的“逻辑终端”,竟被云栖借助“归寂之心”的力量,反向“抹除”了!
然而,云栖自身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作为引导“归寂”之力的媒介,她的灵魂仿佛被冻结,意识在绝对静寂的边缘徘回,与苏清雪、林轩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彻底融入那片永恒的寂静之中。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抚平”的刹那,那一直旁观的、由无数文明残响构成的意识聚合体,再次发出了声音,这一次,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以‘心’引导‘归寂’……悖论之路……”
“你证明了……‘变数’存在的……另一种意义……”
“但是……‘归寂’的进程一旦被加速……便不可逆转……”
随着它的话语,云栖感觉到,那被加速的“归寂”之力,并未随着“清道夫”的消失而停止,反而如同脱缰的野马,开始向着空腔之外、向着虚无回廊的更广阔区域蔓延而去!它所过之处,连回廊本身固有的混乱,都在被强行“抚平”,归于更深沉的静寂!
而更让云栖灵魂冻结的是,她借助这短暂的、与“归寂之心”深度共鸣的状态,感知到了一个隐藏在“归寂”最核心处的、连那意识聚合体都未曾提及的……
一个微弱的、被无数静寂之力层层包裹、封印着的……
生命波动?!
那波动……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既熟悉又陌生的亲近感。
“归寂之心”的内部……怎么可能会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