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妤浑身脱力,裙子散落在地上。她赤脚踩过那些昂贵的藏蓝绸缎,踏进浴缸。凉意一点点渗入皮肤,她闭上眼,任由身体缓缓下滑。水漫过耳朵,淹过嘴唇,最后没过眼睛。
十秒,四十秒,两分钟,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声。
窒息感袭来,姜佑程的脸,方译琛的眼神,徐清无名指上的钻戒……
两分三十秒,她从浴缸里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冷水刺得胸口发疼,这种生理性的痛苦竟比心痛好受些。
卧室没开灯。宁妤湿着身子走出浴室,瘫倒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摇晃的树影。
刚睡着就被噩梦缠住,一张张扭曲狰狞的脸朝她逼近,火星忽明忽暗地砸过来。她拼命跑,却甩不掉那些黑影,最后在黑暗里被扑倒,火焰烧上身,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宁妤猛然惊醒,心跳如擂鼓。抬头看钟,才凌晨三点。冷汗浸透了未干的头发和被子。她裹上睡衣走到院子。
白桃凑过来蹭她的脚踝,“喵”了一声。
“天这么冷,你跟出来干嘛?”她轻声嗔怪,把猫抱进怀里。
点燃一支茉莉茶韵,清甜气息在唇齿间漫开,驱散了残余的恐惧。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是初雪。
她仰起脸,任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心跳渐渐平稳。
姜佑程,你也在看吗?
我们看的,是同一场雪吧。
宁妤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融化,心头泛起说不清的涩意。她掐灭烟,在雪里站了很久才回屋。
……
殊不知,此刻的姜佑程正立在落地窗前,盯着窗外飘雪。
“宁妤。”
这个名字在他齿间碾过千万遍。他仰头饮尽杯中酒,满脑子都是今晚的她。
美得惊心,却伴着刺耳的议论:
“两人还挺般配。”
“方译琛头一回带女伴吧?”
姜佑程嘴角抽搐,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他本该恨她不告而别,本该觉得痛快……她终于也尝到了被抛下的滋味。
可他看见她哭的时候,心里没有快意,只有暴戾和嫉妒。凭什么替她擦泪的不是他?凭什么站在她身边的是方译琛?
酒杯狠狠砸向墙壁,姜佑程低笑出声。
他早该认清,宁妤该是他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从十七岁她踹歪脖子树让他被雪埋了个满头,从他为她挡刀在耳后留下那道疤,从她在里昂的露台摇摇欲坠时他发疯般拍门……
就算死,她也该死在他怀里。
他受不了宁妤属于别人,哪怕她的目光在方译琛身上多停一秒,都像火烧一样难忍。
窗外雪越下越大。姜佑程摸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把方译琛海外并购案的底价透出去。”
“宁妤,我们之间……没完。”
——
清晨,布加迪碾过积雪驶入姜家老宅。程雁雪正在客厅插花。山茶花已入瓶,她转身修剪粉玫瑰的枝叶。
看到姜佑程进门,她把玫瑰插入青瓷瓶:“晚了半小时。”
姜佑程扫过徐清无名指的戒指,嘴角几不可察地下撇,俗不可耐。
“公司有事。”他简短回答。
徐清攥紧手包。半年前被迫联姻时,她就知道这男人的心早被那个不告而别的人带走了。
“你们下周去看看婚纱吧。”程雁雪把插好的花瓶转向徐清。
“嗯。”徐清低应。客厅陷入沉默,她待不下去,起身道:“伯母,我约了朋友,先走了。”
门关上的刹那,姜佑程解开袖扣:“妈……”
“去跟你爸说。”程雁雪打断他。
书房里,姜志和正批阅文件。
“换了衣服再来。”他头也不抬。
姜佑程站着没动:“我不会结婚。”
姜志和眉头紧皱:“由不得你。”
“可以试试。”
“砰——”
茶杯碎裂的声音惊动了楼下的程雁雪。她冲进书房时,看见姜佑程脚边的碎片和裤腿上的茶渍,而姜志和脸色铁青地站在书桌前。
“你干什么?!”她朝姜志和尖叫,拿手帕按在儿子裤腿上。
姜佑程后退半步,声音冷得像冰:“我说了,不结。”
书房门被摔得震响。程雁雪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你就别逼他了。”
“像什么样子!”姜志和对着空气呵斥。
——
宁妤把自己闷在家好几天。幕布上随便选的老电影已经结束,片尾曲在客厅回响。她盯着暗下去的屏幕,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刚才看了什么。身上随意搭着毛毯,桌上散落空啤酒罐。
瞥见手机日期——12月31日21:40。一年的最后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她洗了把脸,想让自己清醒点。太久没好好吃饭,胃隐隐抗议。
摸到车钥匙时才想起常开的那辆被酥酥开走了。她随手抓起银色路特斯的钥匙。
车窗降下,风吹散头发。恍惚间想起姜佑程骑着杜卡迪带她飙车,他故意压弯,她吓得死死抱住他。
当时车速多少?80?100?120?
车速越来越快,仪表盘指针不断右偏。她超过一辆又一辆车,经过高预旁的跨江大桥时,天空绽开一片烟花。
零点到了。
宁妤猛踩刹车,轮胎在雪地划出痕迹。她靠在座椅上,点燃一支烟,静静看着烟花。
“新年快乐。”她对自己说。
……
天蒙蒙亮,宁妤推开车门,裹紧大衣,沿桥边慢慢走。高预校门口的梧桐树秃了,围墙现在修得和衡南一样高。衡南后面的涂鸦墙新刷了白漆。路过和许星眠合租过的公寓,阳台上的绿萝只剩空盆,小区里的住户寥寥无几。
最后,她停在一家小炒饭馆前,姜佑程曾带她来过无数次的地方。推开玻璃门,风铃叮当作响。
“老板,一碗炒饭。”
系围裙的老人抬头,眯眼打量她:“不要香菜是不是?”
宁妤愣住:“您怎么知道?”
“小姑娘,你这张脸我记得很清楚哒,”老板在围裙上擦擦手,“那会儿总有个高个子男孩带你来,每次都要强调三遍不要香菜。那小子看着挺靠谱的嘛。”
宁妤没再说话,在靠窗位置坐下,看雪花落满人行道。手机突然响起,传来许星眠活力的声音:“元旦快乐!在干嘛呢?”
宁妤戳了戳刚端上来的炒饭:“吃炒饭。”
电话那头沉默一秒:“你还好吗?”
“挺好的。”宁妤舀了一勺米饭。
“那天的活动……”许星眠有些欲言又止。
“方译琛很绅士。”
“不是问他。”许星眠提高音量,“姜佑程没发疯?他没看到你……”
宁妤被呛住,辣椒油窜进气管,咳得眼泪直流。老板赶紧递来冰水,她灌下大半杯,喉咙火辣辣地疼。
宁妤擦掉眼角生理性的泪水:“饭太辣了。”
挂掉电话,她慢慢嚼着炒饭。腊肠的甜,鸡蛋的香,和记忆中的味道,一分不差。
? ?这一章有宁妤最脆弱也最真实的一面。她在用生理的痛苦对抗心理的创伤,噩梦与失眠折磨着她,她会在凌晨三点抱起白桃,在初雪中站立。这是一种在破碎中进行的自我重建吧。
?
姜佑程已经忍不住对方译琛宣战了吗,再慢一点老婆就真不要你了……(^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