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黄昏，暑热尚未完全退去，空气中弥漫着烧烤摊特有的、混合着炭火、油脂和孜然辣椒面的焦香。人声鼎沸，划拳声、笑骂声、杯盘碰撞声交织成一曲市井的交响。这里是县城河堤边，他们高中时代最常光顾的“老王烧烤”，烟火气十足，充满了青春的印记。
陈墨到的时候，赵凯已经占好了位置，一张小方桌，两把塑料凳，桌上摆着一盘刚端上来的、嗞嗞冒油的羊肉串和两瓶冰镇好的“九度”啤酒。
“墨哥，这儿！”赵凯远远地就挥着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笑容，晒黑了些的皮肤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陈墨笑着走过去，在赵凯对面的凳子坐下，感受着塑料凳那熟悉的、略带摇晃的不稳定感。他拿起一串羊肉串，咬了一口，肉质鲜嫩，调料恰到好处，是记忆中的味道。“可以啊，凯子，还是老地方，老味道。”
“那必须的！以后去了省城，想吃这一口可就不容易喽。”赵凯嘿嘿一笑，熟练地用筷子撬开两瓶啤酒的瓶盖，将其中一瓶推到陈墨面前，“来，墨哥，先走一个！庆祝咱们……嗯，顺利毕业，即将奔赴大好前程！”
陈墨拿起酒瓶，与赵凯用力一碰，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响声。冰凉的啤酒滑入喉咙，带走了一丝暑气，也勾起了无数个在这里与兄弟们吹牛打屁的夜晚回忆。
“是啊，毕业了。”陈墨放下酒瓶，语气带着些许感慨。他环顾四周喧闹的环境，那些洋溢着解脱和放纵的年轻面孔，与他和赵凯此刻略带沉淀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同。他们不仅仅是毕业，更是即将踏上一条被陈墨悄然改道的命运轨迹。
“我这两天兴奋得都没睡好觉，”赵凯又抓起一串烤筋，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陕科大啊！嘿，以前想都不敢想。墨哥，要不是你，我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哪个工地上搬砖了。”他说这话时，眼神里没有丝毫的难为情，只有纯粹的感激和庆幸。
“兄弟之间，不说这些。”陈墨摇摇头，又给他递过去一串，“到了大学，才是真正的开始。你有什么想法没？”
“想法？”赵凯眨巴着眼睛，咽下嘴里的食物，拿起啤酒灌了一大口，“嗨，我就想着，大学肯定比高中自由多了！听说社团好多，什么篮球社、武术社，我得加一个！还有……”他压低了一点声音，脸上露出男孩都懂的、略带憧憬的笑容，“听说大学里美女如云，说不定还能谈场恋爱呢！”
看着赵凯那副典型的、对大学生活充满荷尔蒙式向往的模样，陈墨不禁莞尔。这就是最真实的赵凯，直率、热血，带着点小男生的单纯梦想。前世，他这些简单的愿望，大多被现实磨平了棱角。
“社团、恋爱，都没问题，大学生活就该丰富多彩。”陈墨表示赞同，随即话锋微转，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引导，“不过凯子，大学也是个小型社会，除了玩，咱们也得学点真本事，想想以后的路。总不能毕业了还跟现在似的，光想着玩。”
赵凯挠了挠头，他虽然性子直，但不傻，尤其对陈墨的话，他向来重视。“墨哥，你说得对。可是……我这成绩你也知道，勉强混个毕业证还行，搞学术研究那肯定没戏。真本事……指的是啥？”
炭火明灭，映照着赵凯略带困惑却认真的脸。陈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酒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目光扫过周围喧嚣的人群，最终落回赵凯身上。
“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衣品轩’那网店吗？”陈墨开口。
“记得啊！你不是弄着玩吗？咋了，真赚钱了？”赵凯来了兴趣，身体往前倾了倾。
“不算多，但确实在稳定出单，有点利润。”陈墨说得轻描淡写，但“稳定出单”、“有点利润”这几个字，落在赵凯耳朵里，已经足够震撼。在他印象里，网上开店还是件挺虚无缥缈的事情。
“我靠！墨哥你真行啊！”赵凯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感觉你现在底气这么足。这玩意儿……难弄不？”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陈墨斟酌着词句，他需要将赵凯引入门，但又不能一下子灌输太多，以免让他感到畏难，“主要就是找货源、上架商品、当客服、发货。现在量小，我一个人外加请了个兼职客服，还能应付。但以后如果想做大，肯定需要信得过的人帮忙。”
他没有看赵凯，但话语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赵凯愣了几秒钟，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响亮得引得邻桌都看了过来，他赶紧压低声音，脸上满是激动：“墨哥，你的意思是……带我一个？我啥都能干！打包发货、跑腿搬货，绝对没问题！学习我可能不在行，但出力气的活，你尽管吩咐！”
他看着陈墨，眼神灼热，充满了被信任和委以重任的期待。他深知陈墨的本事，能跟着陈墨干，比他漫无目的地混大学社团，要有前途得多。
陈墨看着赵凯这副恨不得立刻表忠心的模样，心里踏实了不少。他需要的就是赵凯这股冲劲和绝对的执行力。忠诚，是团队最宝贵的基石。
“你先别急。”陈墨笑了笑，示意他稍安勿躁，“网店只是第一步，或者说，是一个练手和积累现金流的工具。我真正想的，是借着大学这个平台，做点更大的事情。”
“更大的事情？”赵凯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连最爱的烤筋都忘了吃。
陈墨拿起一根筷子，在沾了油渍的桌子上随意地划拉着，虽然没有画出具体的图形，但一种运筹帷幄的气场自然流露。“大学城里，几万学生，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他们的吃、穿、用、行，包括娱乐、学习，这里面有多少机会？”
他停顿了一下，让赵凯消化这句话，然后继续道：“‘衣品轩’可以做大学生喜欢的潮流服饰；我们可以整合资源，做新生入学必备品的团购；可以联系商家，提供靠谱的兼职信息；甚至可以尝试做校园内部的快递最后一公里配送……想法很多，但需要人手，需要团队，一步一步去实现。”
陈墨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拼图，在赵凯的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幅他从未想象过的、充满可能性的商业画卷。他听得有些入神，虽然有些概念他还不太明白，比如“最后一公里配送”，但他能感受到陈墨话语中蕴含的力量和远见。
“墨哥……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赵凯憋了半天，由衷地感叹道，“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些？听起来就带劲！比光上课有意思多了！”
“光靠想没用，得去做。”陈墨适时地泼了点冷水，也是提醒，“会很累，会遇到各种麻烦，可能还会失败。而且，学业也不能完全扔下，至少毕业证要拿到，这是底线。”
“我不怕累！”赵凯胸膛一挺，毫不犹豫，“墨哥，只要你带头，指哪我打哪！打架我可能不如以前猛了，但干活绝对不怂！学业……我保证不挂科，混个毕业证，行不？”
他的表态简单直接，却掷地有声。这就是陈墨最看重赵凯的地方，一旦认准了人和方向，就会毫不犹豫地投入，执行力超强。
“好。”陈墨点了点头，举起酒瓶，“那咱们就说定了。到了学校，先安顿好，熟悉环境。网店这边，初期打包发货、联系本地物流这些体力活，可能真得你先顶上来。后面具体做什么，怎么做，我们再慢慢商量。”
“没问题！”赵凯兴奋地再次与陈墨碰瓶，这次力度更大，啤酒都溅出来些许，“以后我就跟你混了，墨哥！上大学，搞事业，两不误！哈哈！”
他仰头畅饮，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跟着兄弟大干一场的豪情。此刻，在他心中，大学生活不再仅仅是社团和恋爱，更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充满挑战与机遇的事业期待。
两人一边吃着烤串，喝着啤酒，一边聊着更多细节。陈墨没有再深入谈复杂的商业模型，而是更多地在说一些具体的、赵凯能立刻理解并上手的事情，比如怎么打包商品不容易破损，怎么和快递员打交道能争取更优惠的价格等等。
赵凯听得认真，不时提出一些他基于生活经验的想法，虽然有些略显稚嫩，但那份积极思考的态度让陈墨很是满意。他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听令的行尸走肉，而是一个能逐渐成长、独当一面的伙伴。
夜色渐深，烧烤摊的气氛越发火热。他们这一桌，谈的却不是风花雪月和游戏战绩，而是关于未来、关于事业的初步构想。在这烟火缭绕的市井之地，两颗年轻的心，因为共同的目标而靠得更近。
“对了，墨哥，”赵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学校报到？票买了吗？”
“快了，就这几天。”陈墨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眼前的烟火，投向了那座千年古都，“等到了西安，安顿下来，我带你在城里好好转转，也顺便……考察一下咱们未来的‘战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那是猎手即将进入狩猎区前的兴奋与从容。
赵凯重重地“嗯”了一声，眼神明亮。他已经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地想踏上新的土地，迫不及待地想开始那段与兄弟并肩、充满未知与挑战的黄金时代。
夜风拂过，带走了白日的最后一丝燥热。兄弟俩的酒杯再次碰在一起，清脆的响声，仿佛敲响了出征的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