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招聘信息，指尖在“夜班守库员”几个字上停顿了三秒。月薪两万，包食宿，唯一要求是“严格遵守附带的《仓库守则》”。
他缺钱。母亲躺在IcU里，每天的呼吸机费用像台碎钞机。林默咬咬牙，拨通了联系电话。
三天后，他站在城郊一座废弃纺织厂前。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永丰仓储”的牌子，落款日期是1998年。接应他的中年男人递给他一把钥匙和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仓库在地下二层，今晚十二点前必须到岗。记住，守则就是命。”
笔记本封皮是深蓝色的，烫金字体写着《永丰仓储地下仓库守则》。林默翻开第一页，油墨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永丰仓储地下仓库守则》
1. 本仓库仅存放纺织原料，无其他物品。若发现异常包裹，立即报告主管并原地等待。
2. 仓库照明为声控灯，拍手即亮，持续五分钟。请勿连续拍手，以免惊扰“它们”。
3. 凌晨两点至三点为“静默期”，禁止发出任何声音，包括呼吸。
4. 货架编号以A、b、c开头，d货架不存在，切勿靠近。
5. 若遇穿蓝布衫的女人问路，回答“向左转，前面是出口”，然后立刻躲进最近的货箱。
6. 仓库内无监控，但有“眼睛”。不要与任何非人类存在对视超过三秒。
7. 每日凌晨四点，东侧安全通道的门会自动开启，此时必须离开仓库。若门未开，说明今日不宜离开，原地休息。
8. 仓库内有老鼠，但若发现尾巴带环纹的老鼠，请忽略它，它只是普通老鼠。
9. 绝对不要触碰货架上方的黑色塑料袋，尤其是印有红色“福”字的。
10. 若听到婴儿哭声，那是通风管道老化所致，无需理会。
林默合上笔记本，手心全是汗。中年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你好运。记住，守则第11条——”
“什么第11条？”林默猛地抬头。
男人已经转身走向厂外，声音飘过来：“没有第11条。如果有，那不是守则。”
当晚十一点五十，林默握着钥匙，推开地下仓库的铁门。霉味和尘土味呛得他咳嗽。他按守则第2条拍手，声控灯亮起惨白的光，照亮一排排高耸的货架，上面堆着蒙尘的麻袋，隐约能看到“棉花”“羊毛”的字样。
他找到值班室，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电话机和半瓶矿泉水。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五十五分。林默坐下，开始背诵守则，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十二点整，挂钟的秒针突然卡住。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屋顶上，窸窸窣窣，像老鼠在跑。
林默屏住呼吸。声控灯灭了，只有应急灯的微光勾勒出货架的轮廓。他摸到桌上的手电筒，拧开开关，光束扫过地面——那里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门口延伸到货架深处，脚印很小，像是孩子的。
“守则第1条……”林默喃喃自语，握紧手电筒向脚印方向走去。
脚印在b区货架前消失了。林默抬头，看见b-17货架上放着一个纸箱，包装简陋，上面没有任何标签。他走近几步，纸箱侧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手电筒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异常包裹……”林默想起守则第1条，“立即报告主管并原地等待。”
他拿出手机，想拨打笔记本身份证号码旁的电话号码，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他跑到值班室，抓起老式电话机，听筒里只有电流的滋滋声。
“原地等待……”林默回到纸箱旁，背靠货架坐下。黑暗中，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细微的啜泣声。
啜泣声来自纸箱。林默凑近，听见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
“守则第10条……”他强迫自己回忆，“若听到婴儿哭声，那是通风管道老化所致，无需理会。”
但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林默的手电筒光束颤抖着扫过纸箱——箱盖被顶开了，一只青紫色的小手伸出来，指甲缝里满是黑泥。
林默头皮炸开。他想跑，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就在这时，他听见另一个声音——女人的低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向左转，前面是出口……”
是守则第5条！穿蓝布衫的女人！
林默猛地转身，手电筒光束照在一个身影上。那女人穿着褪色的蓝布衫，头发很长，遮住了脸，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她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向左转，前面是出口……”女人重复着，声音像生锈的磁带。
林默想起守则第5条后半句——“然后立刻躲进最近的货箱”。他环顾四周，最近的货箱是A-09货架上的麻袋堆。他刚要移动，女人突然抬起头——她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
林默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扑向A-09货架。他掀开麻袋，跳进货箱缝隙里，用麻袋把自己裹起来。黑暗中，他听见女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咯咯”的笑声，像指甲刮过黑板。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消失了。林默探出头，手电筒光束照向刚才女人站的地方——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和之前的脚印一模一样。
他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时，挂钟的秒针突然又开始走动，指向凌晨一点五十分。
“静默期……”林默想起守则第3条，“凌晨两点至三点禁止发出任何声音，包括呼吸。”
他赶紧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尽量放缓。黑暗中，他听见货架深处传来“沙沙”声，像是无数只脚在爬行。他不敢动，只能死死盯着手电筒，生怕光线暴露自己。
两点整，沙沙声停止了。林默刚想喘口气，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咚咚”的敲击声。他抬头，看见d货架的方向，一个黑影正用头撞击货架横梁，一下，两下……
“d货架不存在……”林默的血液凝固了。他想起守则第4条，“切勿靠近。”
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猛地转过头。那是一张腐烂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嘴里塞满了黑色的毛发。它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朝林默扑过来！
林默转身就跑，撞翻了好几个麻袋。他听见身后传来“嘶啦”声，像布料被撕破。他不敢回头，拼命冲向值班室。
就在他即将到达值班室时，脚下突然踩到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只尾巴带环纹的老鼠，正瞪着绿豆大的眼睛看他。
“守则第8条……”林默咬咬牙，跨过老鼠继续跑。
他冲进值班室，反锁上门。后背抵着门板，大口喘着粗气。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掌心被划破了，鲜血直流。
“眼睛……”他想起守则第6条，“不要与任何非人类存在对视超过三秒。”
他刚才和黑影对视了多久？
就在这时，电话机突然响了。林默吓了一跳，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年轻人，你违反了很多守则。”
“你是谁？”林默警惕地问。
“我是上一任守库员。”声音顿了顿，“也是第一个发现‘它们’秘密的人。”
“秘密？”
“这个仓库不是普通的仓库。”老人说，“它是‘收容所’。二十年前，纺织厂老板为了掩盖工厂里的命案，把受害者的尸体做成纺织原料，存放在这里。那些‘它们’，就是死不瞑目的亡魂。”
“守则呢？”林默追问。
“守则是亡魂们定的游戏规则。”老人苦笑，“遵守守则，就能暂时相安无事。但守则本身是矛盾的，因为‘它们’的记忆混乱了。比如第1条说‘无其他物品’，但第5条又说会遇到穿蓝布衫的女人——那女人就是当年被老板杀害的女工之一，她以为自己在问路，其实是在寻找自己的孩子。”
“孩子？”林默想起那个渗血的纸箱。
“对。”老人说，“纸箱里是她的孩子，被老板扔进了原料堆。第10条的婴儿哭声，就是那孩子发出的。第9条的黑色塑料袋，印着红色‘福’字的那条，里面装的是老板的尸体，他死后也被做成了原料。”
林默感到一阵恶寒：“那我该怎么办？”
“找到所有矛盾点，打破循环。”老人说，“比如第7条，东侧安全通道的门。如果门没开，说明‘它们’不想让你走。但你可以试试西侧的安全通道，那里没有写在守则上。”
“还有其他办法吗？”
“有。”老人的声音变得严肃，“找到所有‘异常包裹’，把它们烧掉。那些包裹里是亡魂的执念，不烧掉，它们永远不会安息。”
“怎么烧？”
“用值班室里的酒精炉。但记住，只能在凌晨四点之后，门开的时候烧。否则，‘它们’会被吸引过来。”
电话挂断了。林默握着听筒，久久不能平静。他看向窗外，天快亮了。
凌晨四点，东侧安全通道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林默按照老人的指示，收拾好酒精炉和打火机，准备离开。但他犹豫了——他还没找到所有的异常包裹。
他想起那个渗血的纸箱，想起婴儿的哭声。他决定冒险一试。
他回到b-17货架，搬下纸箱。纸箱很轻，里面传来微弱的动静。他打开箱盖，里面躺着一个干瘪的婴儿尸体，身上缠着褪色的红绳。
“对不起……”林默轻声说，用酒精炉点燃纸箱。火焰腾起，婴儿的尸体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
就在这时，仓库里的灯突然全部亮起，刺眼的白光让林默睁不开眼。他听见无数个声音在尖叫，哭泣，咒骂。
“你违反了守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她没有脸，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正朝林默扑过来。
林默转身就跑，冲向西侧的安全通道。他听见身后传来女人的笑声，还有“咯咯”的咀嚼声。
他不敢回头，拼命奔跑。终于，他冲出了仓库，冲进了清晨的阳光里。
他回头望去，仓库的大门“轰然”关上，上面的“永丰仓储”牌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林默掏出来，屏幕上显示一条短信：“林先生，您母亲的手术费已到账，请查收。”发件人是市政局的王科长。
林默愣住了。他想起《邮差》里的那个王科长，想起那座老邮局。
原来，有些债，总是要还的。有些秘密，总是要有人揭开的。
而他，只是恰好接过了那盏引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