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觉得今天的雨下得邪性。
下午三点半,天空突然像被人撕开道口子,铅灰色的云团裹着闷雷滚过来。他攥着加班到现在的离职证明冲进巷口的老书店避雨,木质门楣被风撞得吱呀作响,玻璃橱窗里的旧书被潮气浸出霉味。
这雨不对。店主老周头从藤椅上直起腰,浑浊的眼睛扫过窗外。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胸前别着枚褪色的毛主席像章,我在巷口修了三十年钟表,就没见过雷声比雨点还急的。
林深没接话。他盯着玻璃上的水痕,离职证明被攥得边角起皱。三十岁生日当天被裁员,合租室友卷走押金搬去和女友同居,现在连伞都落在了公司——生活像团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堵在胸口。
第一声惊雷炸响时,他正低头看手机里房东催缴房租的消息。电流窜过的瞬间,后颈泛起灼烧般的刺痛,眼前骤然炸开白光。等再能看清东西,老周头的藤椅歪在墙角,铜制台灯在地上滚出老远,而他的右手背多了块硬币大小的焦黑印记,形状像朵扭曲的六瓣花。
小伙子!老周头踉跄着扑过来,枯瘦的手抓住他手腕,你手咋回事?刚才那雷明明劈的是对面邮筒......
林深抽回手。焦痕不疼,反而像块温玉贴在皮肤下。更怪的是,他突然听见了某种蜂鸣。
不是耳朵听见的那种。声音从颅骨深处漫上来,细密、绵长,像无数根银线在血管里震颤。他猛地抬头,看见老周头头顶悬浮着淡金色的光晕,书架上每本书的书脊都在发光,连空气里的尘埃都成了游移的星屑。
您......您身上有光。他脱口而出。
老周头后退半步,撞翻了案头的紫砂壶:你、你说啥胡话?
林深这才惊觉自己的听觉变了。他能清晰听见三条街外早餐铺的煤炉在轰鸣,隔壁楼小孩在背英语单词,甚至能分辨出楼下流浪猫踩过积水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敲在他脑仁上。
这不可能......他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不是通过耳膜传来的。更诡异的是嗅觉,雨水的腥气里混着老周头毛衣上的樟脑丸味,还有巷口垃圾桶里腐烂的菜叶,每种气味都被无限放大,像有人拿注射器往他鼻腔里灌。
小林?老周头的声音忽远忽近,你脸色咋这么白?
林深踉跄着扶住柜台。掌心按在木头上,他能到木纹里的年轮,看见三年前某个梅雨季渗进的水渍在纤维间留下的暗痕。这不是幻觉。他突然想起新闻里说,最近三个月全球多地出现集体癔症,有人声称能听见植物的声音,有人能看见他人的情绪光晕。
可能是雷击后遗症。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发颤。
雨停时已近黄昏。林深谢绝了老周头留饭的提议,沿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往家走。路过小区广场时,几个大妈聚在凉亭里唠嗑,他听见她们的声音像不同频道的广播叠在一起:
我家那口子昨儿说看见楼下王婶头顶冒绿光......
可不嘛,我家小孙子也说能听见蚂蚁打架......
专家说是大气电离异常,我看就是天谴!
林深拐进单元门。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他却看见每级台阶都浮着淡蓝色的雾霭,越往上雾越浓。走到三楼时,他突然顿住——自家防盗门的缝隙里,正渗出缕缕灰黑色的烟。
那不是烟。是某种更粘稠的东西,像活物般缓缓蠕动,在门板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林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右手背的焦痕开始发烫,他能到那团东西的情绪:饥饿,贪婪,还有某种......期待。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门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林深攥紧门把,焦痕的热意顺着手臂窜上来。他突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异能觉醒。
有些东西,从雷雨夜开始,已经不一样了。
深夜,林深坐在客厅地板上。茶几上摊着老周头送的《民间异闻录》,他对着台灯研究右手的印记。书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七个穿着中山装的人站在老城墙下,每个人手背上都有类似的六瓣花。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刺目。林深眯起眼,看见对面楼的阳台上站着个穿白裙的女孩,她的影子在地面拉出两道——一道属于人,另一道......像条没有脚的蛇。
他摸出手机想拍照,屏幕刚亮起就自动播放起一段视频:是今天下午三点十分,他在公司加班时窗外的天空。画面里,一道紫色的闪电精准劈向邮筒,而同一时刻,他的工位电脑屏幕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他们在找我们。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深猛地回头,看见母亲站在玄关处。她手里提着保温桶,可三天前他们刚通完电话,母亲说在三亚旅游。
妈?你怎么......
别怕。母亲摘下口罩,眼角的皱纹里沾着细密的鳞片,异能者的世界,该掀开盖子了。
保温桶落地。林深这才发现,母亲的影子在地上分出了七八道,每道都拖着不同的尾巴——鸟爪,鱼鳍,鹿蹄......
窗外的月光里,有什么东西正穿过云层,朝这座城市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