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老城区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进积水里,林深踩着湿滑的青石板往案发现场走,雨靴碾过碎瓷片的声音格外清晰。他怀里抱着密封档案袋,封皮上“特调九局·异常事件073号”的烫金字在阴云下泛着冷光。
“林队,到了。”年轻的实习生小吴停在巷口,指着半掩的朱漆门,“37号,张阿婆家。”
门内飘来线香混着铁锈的气味。客厅正中央,八仙桌上的铜镜蒙着白布,布角被穿堂风掀起,露出镜面——本该映出天花板的镜中,此刻站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
她背对着众人,乌发间别着珍珠簪,正俯身凑近桌上的搪瓷杯。水蒸气从杯口升起,在她指尖凝成细小的水珠,又“啪嗒”落回杯里。
“出现多久了?”林深问。
“报案的是对门修自行车的老钱。”社区主任擦着汗,“说下午两点多路过,看见张阿婆家窗户映出个女人,可家里明明只有张阿婆一个人。他敲门没人应,我们破门进来……”他指向缩在墙角的老人,“张阿婆说午睡起来,镜子里就有这女人,一直到现在,没动过也没说话。”
林深戴上手套,伸手要揭白布。苏明突然拽住他手腕:“等等,光谱仪显示镜面温度比室温低12度,局部磁场异常。”技术组的年轻人推了推眼镜,“初步判断不是投影,是实体映射。”
“知道了。”林深掀开白布。
镜子里的旗袍女人终于转过脸。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左眼下有颗泪痣,和林深抽屉里那张老照片上的女孩,长得一模一样。
那是他妻子陈月,在七年前的暴雨夜失踪的妻子。
特调九局的档案室永远飘着陈年老纸的味道。林深坐在监控屏前,看着隔离舱里的铜镜。女人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查到镜子来源了吗?”他问坐在对面的老周。法医老周正用棉签擦拭镜缘,“民国三十年,云州玉器行‘福瑞祥’的镇店物,刻着‘松鹤延年’的款。后来主人去了台湾,再没回来。”他顿了顿,“镜背有行小字,用朱砂写的,‘以血为契,镜中见卿’——像是某种祝由术。”
林深的指节抵住眉心。七年前陈月失踪前,曾痴迷研究民间巫术,总说他不解风情,不如旧时候的公子会写情诗。“以血为契”……他想起陈月失踪前一晚,曾在梳妆台前割破手指,在铜镜上画过类似的符号。
“监控记录呢?”
“有意思了。”苏明调出录像,“从下午两点镜像出现,到我们封锁现场,四个小时里,镜中人没动过,但周围环境在变。”他快进画面,“看,墙上的挂钟从两点跳到三点,又跳回两点;茶几上的茶杯,茶水从满的变成空的,又慢慢续上。”
“时间循环?”老周皱眉,“但只有镜子周围五米内受影响,外面一切正常。”
林深想起陈月在世时总说的话:“最可怕的异常,不是颠覆常识,是让常识看起来合理。”比如现在,镜中人站着不动,可整个空间都在她的时间里打转。
手机震动,是局长的加密来电。“林深,上面批了,今晚子时前必须解决。”局长的声音压得很低,“附近居民已经传是闹鬼,再拖要出群体事件。”
林深挂了电话,看向隔离舱。镜中人的旗袍下摆,隐约露出半枚翡翠镯子——和陈月结婚时戴的那只,纹路分毫不差。
子时将至,林深站在镜子前。他摘下手表,露出腕间陈月送的红绳。
“准备引魂阵。”他对苏明说,“按《洞玄灵宝三官科仪》的记载,以血为引,沟通阴阳。”
老周递来铜针:“真要这么做?万一……”
“她等了七年。”林深接过针,刺破指尖。血珠滴在镜面上,像一滴凝固的琥珀。
镜子泛起涟漪。旗袍女人的身影开始模糊,背景里浮现出老式留声机的唱词:“长亭外,古道边……”是陈月最爱的《送别》。
“月姐!”林深脱口而出。
镜中人的轮廓逐渐清晰,竟真的是陈月。她眼眶泛红,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林深这才注意到,她的双脚悬在镜面之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
“是镜灵。”老周突然说,“镜子成了媒介,困住了她的魂。”
“怎么解?”
“契约反噬。”老周翻开笔记本,“朱砂符是双向的,她能进来,你也得能出去。但现在她不肯走,可能……”
“可能舍不得。”林深接话。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陈月的场景。暴雨夜,她哭着说镜子里有个声音叫她,说等了她很久。“我要去陪他。”她当时这么说,林深以为她在说胡话。
“把她带回来。”林深对苏明喊,“启动应急程序,用局里的镇魂灯!”
镇魂灯的光芒笼罩镜面,陈月的身体开始变得凝实。她伸手触碰林深的脸,指尖穿过他的掌心,却带着熟悉的温度。
“对不起。”她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以为他在等我……可镜子里太黑了,只有他能看见我。”
最后一丝光消散时,镜子恢复了普通的样子。镜背的朱砂字“以血为契,镜中见卿”淡得几乎看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三天后,特调九局的结案报告封存进档案柜。林深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梧桐树。风过处,一片叶子落在他脚边,叶脉里还凝着水珠,像谁落下的泪。
“林队,有新任务。”小吴探头,“城南水库,最近总有渔民说看见水鬼拉人。”
林深弯腰捡起叶子,转身走向装备室。制服口袋里的红绳微微发烫,像某种提醒——这世上总有解不开的结,而他,是那个执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