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万籁俱寂。
月光如水银般泻在终南山连绵的青瓦之上，勾勒出一片清冷而肃穆的轮廓。杂役房内，十几个道士的鼾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催眠交响乐。然而，在这片安详的睡梦中，四个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翻了出去，迅速隐没在建筑的阴影之中。
为首的阿杰，动作轻盈得像一片羽毛，每一个落脚点都经过了精确计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紧随其后的小马哥和宋子豪，虽然动作不如阿杰那般专业，但也凭借着丰富的街头和战场经验，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殿后的林小乐则是四人中最狼狈的一个。他手脚并用地从窗台上往下爬，结果脚下一滑，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幸好宋子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后腰，才没让他发出声响。
“嘘……”宋子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小乐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在心里疯狂吐槽：“同样是穿越，为什么人家都是龙傲天，我就是个负责搞笑的战五渣？系统，我严重怀疑你给我分配的身体素质是初始负值！”
四人贴着墙根，一路穿行，很快便来到了后山巡逻队的必经之路附近。林小乐从怀里掏出他精心制作的“大规模杀伤性生化武器”，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恶作剧得逞和自我陶醉的复杂笑容。
“各位观众，接下来由我，战地记者林小乐，为大家展示古代版‘非致命性战术烟雾弹’的制作与使用。”他压低声音，用气声进行着自娱自乐的解说，“材料简单，取自天然，主要成分为过期动物蛋白、腐烂植物纤维以及少量硫化物。优点是成本低廉，效果拔群；缺点是……有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用火绒搓成的引信，估算好风向和巡逻队靠近的时间，手臂猛地一甩，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油纸包便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东边几十米外的一处废弃茅草堆中。
做完这一切，四人立刻闪身躲到了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屏息等待。
大约过了半分多钟，就在引信即将燃尽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
“……王师叔也真是的，非要我们子时再加巡一班，这大半夜的，连个鬼影子都……”
话音未落，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伴随着滚滚的浓烟，猛地从那茅草堆里升腾而起！那味道，就像是把一个塞满了臭鸡蛋、咸鱼和烂袜子的垃圾桶，在密闭的厕所里发酵了三个月，然后突然引爆！
“我靠！什么味道！”
“咳咳咳！好臭！是……是茅房炸了吗？”
“不对！你看那烟！是茅草堆那边！快！快过去看看！别是走了水火！”
两名巡逻的道士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攻击”搞得阵脚大乱，他们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提着灯笼，连滚带爬地朝着浓烟的方向冲了过去。
“搞定！行动！”
宋子豪一声令下，四人立刻从山石后窜出，直奔那处早已勘察好的悬崖。
这面悬崖几近九十度垂直，岩壁湿滑，布满青苔。在漆黑的夜晚，徒手攀爬的难度可想而知。但对于阿杰来说，这不过是飞虎队训练科目的简化版。他取出小马哥从杂物房“借”来的粗麻绳，一头绑在腰间，另一头甩手一抛，绳端的铁爪便牢牢地抓住了上方一块凸起的岩石。
“我先上！确认安全后，你们再跟上！”阿杰没有丝毫犹豫，手脚并用，如同一只灵巧的壁虎，迅速地向上攀去。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感和节奏感，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
很快，阿杰的身影便消失在峭壁上方。片刻之后，绳子被轻轻晃动了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信号。
“小马，你先上。”宋子豪沉声说道。
“放心吧，豪哥！”小马哥咧嘴一笑，虽然白天还在抱怨，但真到了行动的时候，他骨子里的悍勇之气便显露无疑。他抓住绳子，双臂用力，竟也学着阿杰的样子，攀了上去。
接着是宋子豪，他攀爬的姿势虽然不如前两人标准，但胜在沉稳，一步一个脚印，很快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最后轮到了林小乐。他看着那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的麻绳，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转。
“我的天……这比公司团建搞的攀岩极限多了……早知道当初就该报个健身班的……”他一边哀嚎，一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与其说是爬，不如说是被绳子半吊着往上蹭。每往上一步，他都感觉自己的胳膊快要脱臼了。
“军师，快点！巡逻队可能很快就回来了！”小马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没看见我正在体验‘垂直极限’吗？这要是在我们那儿，门票至少得二百！”林小乐喘着粗气，用吐槽来转移自己的恐惧和疲劳。
好不容易爬上了那块突出的岩石平台，林小乐已经累得像条死狗，直接瘫倒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而其他三人，则早已占据了最佳的观察位置，神情凝重地俯瞰着下方。
这里是绝佳的狙击点……不，是观察点。从这里望下去，后山禁地的布局一览无余。正中央，是一座独立的石室，四面空旷，没有任何遮挡。石室的屋顶用青瓦铺就，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此刻，石室的门窗紧闭，但隐隐有微弱的烛光从门缝中透出。
“那就是王重阳的闭关室。”林小乐缓过劲来，也凑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各位，前排VIp座位已经就绪，接下来，请欣赏大型玄幻武侠史诗灾难片——《一代宗师的意外死亡》。”
宋子豪三人虽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也都屏住了呼吸，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座石室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静得只能听到风声和彼此的心跳声。
就在小马哥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异变陡生！
“啊——！！”
一声凄厉而疯狂的惨叫，猛地从石室中传出，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那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癫狂，仿佛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不好！我神功练到第九重，走火入魔啦！我的头要爆开啦！谁来救救我啊！”
王重阳那中气十足，却又充满了恐慌的喊声，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宋子豪三人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走火入魔？这就是这个世界高手的死法吗？
只有林小乐，双眼放光，脸上露出了追星族见到偶像般的狂热表情。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只屏幕已经裂了好几道缝、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三的手机，颤抖着点开了录像功能。
“来了！来了！名场面要来了！这可是历史性的时刻，必须记录下来！回去发个朋友圈，标题就叫‘我与天下第一高手的生离死别’，绝对能收获一万个赞！”
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破空之响，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带着一股劲风，从他们头顶不远处的高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呼啸而来！
“什么东西？”阿杰的瞳孔瞬间收缩，他本能地想要寻找掩体。
那黑影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制导系统，不偏不倚，正对着下方石室的屋顶。
“啪嚓！”
一声清脆的瓦片碎裂声响起。
紧接着，“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重物砸在了木板上。
石室里，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小马哥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
“……”阿杰的脸上，是前所未见的迷茫。
“……”宋子豪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刚才……发生了什么？暗器？那是什么暗器？石头？飞镖？可为什么一点杀气都没有？而且，那声音……怎么听着那么奇怪？
“搞定，收工！”林小乐心满意足地按下了停止录像键，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收好，脸上洋溢着大功告成的笑容，“完美！一镜到底！角度绝佳！不愧是经典场面，百看不厌！”
“军师，”小马哥艰难地转过头，看着他，声音干涩地问道，“刚才……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别急，答案马上揭晓。”林小乐神秘地一笑，指了指下方。
果然，石室的异动和死寂，很快就惊动了守卫在禁地周围的高手。三道迅捷如风的身影，从不同的方向电射而至，正是全真教的二代弟子，丘处机、王处一和马钰。
“师叔祖！”三人看着破碎的屋顶，脸色大变，也顾不得规矩，直接破门而入。
“师叔祖！您怎么了！”
石室里，传来了他们惊骇欲绝的呼喊。片刻之后，丘处机失魂落魄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托着那个“凶器”。
在清冷的月光下，宋子豪、小马哥和阿杰，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靴子。
一只半旧不新的黑色长筒皮靴，靴底还沾着些许泥土，款式普通，做工粗糙，看上去就像是某个赶路的货郎不小心掉落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平平无奇的靴子，此刻却被一代宗师丘处机，用一种捧着绝世神兵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托在手中。他的脸上，写满了悲痛、震惊、荒谬、以及无法理解的巨大困惑。
一代宗师，天下第一高手王重阳，就这么……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靴子，给砸死了？
“轰！”
宋子豪、小马哥和阿杰的脑子里，仿佛有颗原子弹爆炸了。他们所建立的关于力量、战斗、生死的认知，在这一刻，被这只荒诞的靴子，砸得粉碎。
小马哥呆呆地看着那只靴子，喃喃自语：“我……我混了几十年江湖，玩了一辈子枪……我见过被子弹打死的，被刀砍死的，被车撞死的……我他妈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被一只靴子给砸死……还是天下第一高手……”
他的世界观，崩塌了。
“所以说，你们要习惯。”林小乐在一旁悠悠地说道，语气像是在解说一场球赛，“在这个世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牛顿来了都得先磕三个响头再说话。记住，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而在这个不讲逻辑的世界，荒诞，就是最顶级的魔法。”
就在此时，又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禁地之外。那人头戴奇特的白色头巾，鹰钩鼻，眼神阴鸷，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邪气。
西毒，欧阳锋！
他显然也是被刚才的动静吸引来的，本想趁乱查探王重阳的虚实。可当他看到丘处机等人那悲痛欲绝的表情，以及被奉若神明般托在手里的那只靴子时，他那阴险狡诈的脑子，瞬间完成了一次极其离谱的脑补。
“好啊！王重阳！你果然是在诈死！还用这等神物来迷惑我！”欧阳锋眼中精光爆射，死死地盯着那只靴子，“能将王重阳这等高手一击毙命，此物定是上古神器！得此神靴，天下无敌！今日，我欧阳锋就要定了！”
说罢，他发出一阵怪笑，身形一晃，便如大鹏展翅般扑了过去，目标直指丘处机手中的靴子。
“大胆妖人！敢抢师叔祖的……遗物！”丘处机等人又惊又怒，立刻挥剑迎了上去。
一场围绕着一只靴子的、莫名其妙的旷世大战，就这么突兀地爆发了。一时间，剑气纵横，掌风呼啸，各种在宋子豪等人看来完全违背物理学常识的招式，在月下交错纷飞，打得好不热闹。
“走！”宋子豪当机立断，低喝一声。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四人不再停留，立刻顺着绳索，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潜回到那间依旧臭气熏天的杂役房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四人坐在通铺上，相顾无言，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许久，宋子豪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军师……我收回我之前所有的判断。这个世界，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揣度了。”
“我……我现在只想知道，”小马哥眼神发直，呆呆地望着房梁，“是哪个天杀的，把靴子扔得那么准？”
阿杰则在一旁，用一种研究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林小乐，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出这个世界荒诞逻辑的根源。
林小乐看着三位大佬那集体怀疑人生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欢迎来到《东成西就》，三位大佬。”他摊开手，脸上是计谋得逞的笑容，“世界观重塑课程第一讲，到此结束。现在，我们该讨论一下第二讲的内容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如何……从那群武林高手手里，把那只‘天降神靴’，给弄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