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张秀莲。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她没有看莫测,而是直视着自己的女儿,眼神里混杂着疲惫、失望,还有一丝不甘。
“佳怡,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张秀莲缓缓开口:“你的方案,无懈可击,和你在电话里跟我讲的一模一样,充满了理性和正确。”
刘佳怡一愣,不明白母亲要做什么。
“但是,”张秀莲叹了口气,“你爸爸走后,我听了你无数‘正确’的建议。钱放在最稳妥的银行理财,买收益最低但风险也最低的国债。”
“结果呢?结果就是眼睁睁看着江州的房价翻了三倍,就是看着你王阿姨家的股票账户翻了五倍。”
“我们的钱,在你的‘安全’里,慢慢被通胀啃食得面目全非。”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莫测,那眼神里不是盲目的贪婪,而是一种深思熟虑后的抉择。
“你爸爸当年,就是个赌徒。他把全部身家押在城西那块鸟不拉屎的地上,所有人都说他疯了,结果,才有了我们家,才有了你去美国念书的钱。”
“他常说,最大的风险,就是不敢承担任何风险。”
“佳怡,你很优秀,比你爸比我都有文化。但你忘了,这个世界,有时候不讲逻辑,讲的是眼光和胆魄。”
“妈!那不一样!那是时代红利!”
刘佳怡试图争辩,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苍白。
“现在,我就想用我自己的眼光,再赌一次。”
张秀莲不再看女儿,而是转向莫测,脸上露出一个真诚而坚定的微笑:
“莫先生,抱歉让你见笑了。就按您说的办,三千万,七成。我相信我的直觉,也相信倾雪的判断。”
包间内,空气凝固。
刘佳怡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母亲。
她引以为傲的专业、逻辑、风控,在母亲这种“过来人”的朴素智慧和决绝面前,一文不值。
她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仅仅几秒后,刘佳怡脸上的错愕和屈辱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
她整个人都像是切换了模式,从一个试图劝诫母亲的女儿,变成了一台没有感情的风险处理机器。
“好。”
刘佳怡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让准备去拿协议的陈倾雪动作一顿。
她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动作轻柔。
“妈,既然你决定了,我支持你。但作为你的女儿,我有义务为你系上最后一根安全带。”
她转过身,直视莫测,气场已经从失败的女儿,切换回了陆家嘴的金融精英。
“莫先生,协议可以签。”
“但,必须补充一条:我,刘佳怡,作为委托人张秀莲女士的唯一指定代理人,有权获知该委托账户的每日交易流水与持仓详情。”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钉子。
“并且,你有义务在每个交易日收盘后,接受我一次不超过十分钟的书面问询。”
淦!
精英怪没被打死,这是直接进入二阶段了。
输了牌局,还想赖在桌上当荷官,给自己装个7x24小时的摄像头?
莫测心里暗笑,并未开口,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陈倾雪。
这个眼神,既是舞台,也是考卷。
陈倾雪心领神会,主动上前一步,镜片后的目光恢复了首席风控官的专业与沉静。
“刘女士,您的顾虑我们理解。将您列为账户信息的第一接收人,没有问题。”
她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将刘佳怡咄咄逼人的气势稳稳接住。
“但是。”
陈倾雪话锋一转。
“每日问询,恕我们无法接受。”
“莫总的精力,需要百分之百集中在盘面上,任何盘后的非必要沟通,都是对他决策精力的无谓损耗。”
“如果您有任何疑问,可以每日一次,以书面形式,将问题汇总后发送邮件给我。”
“作为诡神资本的首席风控官,我会代为转达并予以专业回复。”
“这是我们的风控底线,也是为了保障您母亲的最终利益。”
一套无懈可击的话术,既给了对方面子,又守住了自己的里子。
刘佳怡盯着陈倾雪,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莫测。
她明白了,这两人是一个整体。
“好,书面沟通。”刘佳怡干脆利落地退了一步。
莫测这才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倾雪,协议。”
陈倾雪从公文包里抽出那份《私人全权委托投资协议》。
张秀莲如获至宝,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刘佳怡拿起另一份,目光一页一页扫过,最后,在母亲签名的旁边,用一种冷静到冷酷的笔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标注了(代理人)三个字。
她要让莫测知道,从这一刻起,坐在赌桌对面的,不止是她那个被贪欲冲昏头脑的妈,还有她。
莫测将签好的协议递给陈倾雪归档,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
“张阿姨,协议签了,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三千万,不是小数目。”
莫测的语速不快:“我需要在明天上午九点半开盘前,看到资金到账。倾雪,把我那张建行卡号发给刘女士。”
陈倾雪应声操作。
“我必须在明天下午三点收盘前,把所有子弹打出去。时间就是金钱。”
“我马上!”张秀莲立刻掏出手机。
“妈!”刘佳怡拦住了她,“大额转账需要预约,晚点我陪你去银行办理。”
她说完,抬头看着莫测,眼神里是最后的警告。
莫测只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袖口,目光越过张秀莲,落在刘佳怡身上。
“从下周一开始,倾雪每天会把‘诡神二号’账户的收益截图发给你们。”
“咱们用收益说话。”
说完,他带着陈倾雪,转身离去。
……
橘色的阿斯顿·马丁平稳地行驶在江州街头。
陈倾雪坐在副驾驶,感觉像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莫总……我还是不明白。”
她终于忍不住,侧过身看向莫测:“张阿姨最后……她的决定,太出乎意料了。”
莫测握着方向盘,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倾雪,你觉得今天这场谈判,真正说服张阿姨的人是谁?”
陈倾雪一愣,下意识想说“是您”,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莫测轻笑一声:“是刘佳怡。”
“她那些无懈可击的‘正确’,才是压垮她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母亲,最受不了的,就是在孩子面前,被证明自己一辈子坚持的东西是错的、是过时的。”
“刘佳怡越是滴水不漏,张阿姨就越想证明,她那套老派的直觉和胆识,依然有价值。我们只是给了她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陈倾雪的cpU再次过载,她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眼神逐渐从困惑变为震惊,最后是恍然。
就在这时,莫测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他单手拿起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莫先生,我是刘佳怡。今天你赢了。但我提醒你,我妈的钱不是你的游乐场。我的发小是京城金杜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专攻金融犯罪。希望你好自为之。】
莫测看着这条充满“法务部”味道的威胁短信,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
输了牌局,还要摇人给自己请个法律顾问?
他单手在屏幕上敲击回复。
【欢迎监督。并且,替我向你的律师朋友转达一句话:他即将有幸,近距离观摩一次足以颠覆他职业认知的资本神迹。】
发送。
他将手机扔回中控台,心情不错地吹了声口哨。
陈倾雪看着他脸上那抹莫名的笑容,心中的困惑又多了一层。
“莫总,怎么了?”
莫测目视前方,语气轻快。
“没什么,我们多了一个免费的风控员。不,说错了……”
他顿了顿,改口道。
“是多了一位即将为认知付费的,潜在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