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荒星火”的巨大成功，像一台功率全开的巨型发动机，推着昌明公司这艘一度濒临沉没的破船，以一种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速度，冲进了深水区。
百亿级别的营收，让公司的账面上，第一次有了可以称之为“雄厚”的资本，也让周致远有了去规划一片更广阔未来的底气。
然而，船开得快了，航线上那些原本潜藏在水面下的暗礁，也开始一一浮现，甚至比预想中来得更加汹涌和棘手。
第一个，也是最尖锐的一个问题，并非来自生产端那令人头秃的产能地狱，而是来自销售端，那个已经运转了数十年，看似成熟，实则早已腐朽不堪的传统汽车销售体系——4S店模式。
“周总，这……这简直是乱套了！彻底乱套了！”
市场部总监孙晓峰，这个一向以沉稳老练着称的营销老将，此刻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他将一沓打印出来，油墨味还很重的论坛截图和客户投诉邮件，狠狠地拍在了周致远的办公桌上，气得满脸通红。
“您看看！这才交付了不到两个月，外面都成什么样子了！”
他指着一张被他用红笔圈出来的帖子，声音都在发颤，
“看看这个！‘等了三个月，终于提到我的小星火，结果去4S店提车，销售非要我加一万块钱的‘服务费’，说什么不加钱就没现车，还要再等两个月！这不是明抢吗？！’”
“还有这个！”
他又翻了一页，
“‘坐标徽省，我们这边更黑！直接搞捆绑销售！提车可以，必须在店里买三千块钱的全车贴膜，五千块钱的脚垫和座椅套，还有八千块钱的‘终身VIp’保养套餐！我这车才两万八千八，他们光加装潢就要我一万多！这他妈的还是‘国民神车’吗？这简直是‘割民神车’！’”
“最可气的是这个！”
孙晓峰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
“一些手眼通天的经销商，利用信息差，自己从后台偷偷截留了一大批车源，根本不卖给普通用户，而是转手就加价五千到一万，卖给了那些二手车贩子和黄牛！现在网上，咱们的‘拓荒星火’，居然被炒成了期货！一台全新的现车，黄牛价已经炒到四万了！这简直是在往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心’招牌上，泼粪啊！”
周致远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些充满了愤怒、失望和背叛感的，来自最真实用户的血泪控诉。
他的脸色，随着每一页的翻动，都变得愈发阴沉，眼神也愈发冰冷。
他知道，这不是个例。
这是整个传统汽车销售行业，根深蒂固，早已烂到了骨子里的“潜规则”。
在过去，这种信息不透明的模式，是所有传统车企默许的，用来平衡厂商、经销商和消费者之间利益的“灰色游戏”。
经销商们靠着加价、捆绑销售和售后维修，赚取着远超卖车本身的巨额利润，而厂商则乐于将销售和服务的压力，全部转嫁出去，落得个轻松。
最终，为这一切买单的，永远是那些处于信息链最底端，最弱势的普通消费者。
在过去，周致远或许会像所有传统车企的老板一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渠道商要赚钱，要吃饭，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要不过分，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
但是现在，不行。
因为他卖的，不是一台普通的车。
他卖的，是“拓荒星火”，是一台从诞生之日起，就被他赋予了“人民”和“良心”这两个神圣标签的“国民神车”。
他向全国人民承诺的，是“两万八千八，把梦想开回家”。
而现在，这群贪婪的“中间商”，正在用最丑陋，最赤裸的方式，亲手撕碎他的承诺，玷污他的梦想，将他好不容易与用户之间建立起来的那份，脆弱而宝贵的信任，按在地上，反复践踏！
这，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老孙，我们现在全国，有多少家签约的经销商？”周致远缓缓地抬起头，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
“已经……已经超过五百家了。
而且还有至少一千家，正在排队等着审核签约……”孙晓峰有些不解地回答，他不明白老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从今天起，暂停所有新经销商的签约审核。”
周致远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片依旧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扩建的工厂，语气淡漠，却说出了一句让孙晓峰心脏都漏跳了半拍的话。
“另外，你去做一份评估。
我们要花多少钱，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把这五百多家经销商的代理权，全部……收回来。”
“什……什么？！”
孙晓峰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看着周致远那坚决的背影，声音都变了调
“周总，您……您没开玩笑吧？！全部收回来？那……那我们的车，以后还怎么卖？我们自己，根本没有一家销售门店啊！这……这不等于自断双臂吗？！”
“谁说我们没有？”周致远缓缓地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如同乔布斯当年发布第一代iphone时，那种颠覆一切旧秩序的，疯狂而又自信的光芒，“从今天起，我们要告别那个肮脏、腐朽、充满了欺骗的4S店时代。
我们要建立一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完全由我们自己掌控的，全新的销售服务体系。”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三个充满了科技感和未来感的汉字。
“星辰空间。”
“以后，我们昌明拓荒的所有汽车，都将只通过我们自建的，名为‘星辰空间’的直营体验店，进行销售。”
“我们的店，不再开在那些偏远的，尘土飞扬的汽车城。”
他看着已经彻底石化的孙晓峰，一字一顿地，描绘着那副足以颠覆整个行业的蓝图，“我们要把它，开进城市里，最高档，人流量最大的购物中心里！开在苹果的隔壁，开在蔚来的对面，开在所有代表着潮流和未来的品牌中间！”
“在‘星辰空间’里，没有传统意义上，追着你跑，让你感到压力的销售。
只有热情、专业的产品专家。
他们不背销售指标，唯一的KpI，就是让你玩得开心，体验得舒心。”
“你可以带着孩子来，这里有专门的儿童乐园；你可以和朋友来，这里有比星巴克还好喝的免费咖啡；你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干，就是进来，坐在我们那张可以变成大床的‘拓荒星火’里，舒舒服服地躺一下午，听听音乐，发发呆。”
“最重要的是，”周致远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在‘星辰空间’里，我们所有的车型，都将实行全国统一零售价。
官网上下单，门店提车。
价格，绝对透明，一分钱的加价空间都没有！彻底杜绝一切灰色地带，把所有的利润，都还给消费者！”
这番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的宏大构想，像一幅徐徐展开的未来画卷，让孙晓峰听得目瞪口呆，心潮澎湃，随即，是巨大的，现实的焦虑。
“周总……这……这想法太牛逼了！简直是降维打击！”他激动得搓着手，但很快，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垮下了脸，“可是……钱啊！这得烧多少钱啊！在市中心的核心商圈开店，那租金……简直是天文数字！我们这百亿营收，怕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所以，我没打算一口气铺开。”
周致远笑了，他显然早已成竹在胸，“第一批，我们只在全国十个核心城市，开十家旗舰店。用这十个点，作为标杆，作为火种，先把我们的品牌形象，和全新的服务理念，立起来！”
“这笔钱，不是开销。”
他看着孙晓峰，也像在看着所有依旧沉浸在传统思维里的旧时代汽车人，郑重地说道，“这是我们为昌明汽车的未来，为我们能真正和用户，站在一起，所必须支付的，最重要的一笔……投资。”
孙晓峰看着眼前这个，永远比自己，比所有人，都多看三步的年轻领袖，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知道，一场由昌明汽车发起的，旨在彻底颠覆传统汽车销售模式的，全新的革命，即将打响。
而这，仅仅只是周致远心中那盘大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