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林府内却无人安眠。
梁勇所在的院落灯火通明,软榻上的他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灰败,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林正宏亲自守着,将调和了百年续断青木藤汁液的老参汤,一点点、极其耐心地喂入梁勇口中。药力化开,勉强维系着那缕摇曳的生命之火,却无法照亮他体内那片近乎枯竭的本源荒漠。
林雪儿静坐一旁,宛如一尊失去温度的玉像。她不再开口,清澈的眸子时而落在梁勇身上,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时而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那潜伏的杀机。
柳氏被林正宏强行劝去休息了,经历大悲大喜,她的身体也已快到极限。下人们屏息静气,进出都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这份死寂中的凝重。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突然,一直静坐不动的林雪儿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院落东南角的围墙方向!几乎同时,她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冰蓝色寒气萦绕,就要弹出!
然而,就在她即将动作的刹那——
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意志,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龙苏醒,骤然以梁勇所在的软榻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这股意志并非针对任何人,带着古老、苍茫、悲悯而又威严的气息,瞬间扫过整个院落,扫过林府,甚至隐隐波及了小半个云城!
“嗡——”
林正宏只觉得脑袋里一声嗡鸣,仿佛有洪钟大吕在灵魂深处敲响,让他瞬间心神失守,体内那点微末内力几乎凝滞!他骇然看向软榻上的梁勇,只见后者身体表面,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一层淡薄到几乎看不见的、流淌着无数细小金色符文的光晕!
而院墙外,那道刚刚探入一丝气息、准备再次窥探的阴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噗!”
阴影中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随即气息瞬间紊乱、萎靡,如同受惊的兔子,以比来时快了数倍的速度疯狂退去,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留下墙角几滴迅速渗入泥土的暗红色血迹。
林雪儿指尖的冰蓝寒气悄然散去,她看着软榻上那层转瞬即逝的金色光晕,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震惊与……探究。
这股力量……绝非寻常!比她所知的大部分传承,都要古老和强大!梁勇,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正宏更是惊得魂飞魄散,好半晌才缓过气来,看着梁勇,如同看着一尊神只。刚才那股意志,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和渺小!这真的是人力所能拥有的吗?
与此同时,梁勇的意识深处。
他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黑暗中,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虚弱和冰冷。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意识也在逐渐沉沦。
就在他即将被永恒的黑暗彻底吞噬时,一点金光,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在黑暗尽头亮起。
那金光迅速扩大,化作一座巍峨、古朴、通体缭绕着混沌气息的巨大殿宇——神医阁!
此刻的神医阁,与他之前“看到”的虚影不同,更加凝实,更加清晰。紧闭的大门上,那些草木星辰、飞禽走兽的雕刻仿佛活了过来,在缓缓流转,散发出浩瀚的生命气息与道韵。
一个宏大、古老、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意念,直接响彻在他的灵魂之中:
“传承者……本源枯竭……引动阁灵守护……”
“《太初医经》……筑基篇……自动运转……护汝真灵不灭……”
“然……生机流逝……非本源之物不可补……”
“速醒……集‘三元归真’之材……地心玉髓润其脉……雪莲莲子固其魂……魔兽晶核燃其火……”
“或……寻‘生生造化’之机……”
这意念断断续续,却蕴含着无上的威严与指引。随着意念的流淌,一段名为《太初养元篇》的简易法门,如同烙印般刻入梁勇近乎停滞的意识中。这法门无法补充本源,却能最大限度地锁住他体内残存的生机,延缓生命力的流逝。
仿佛是本能驱使,梁勇那涣散的意识,开始艰难地、一丝丝地按照《太初养元篇》的法门运转起来。
现实中,软榻上的梁勇,那微弱得几乎消失的呼吸,似乎稍稍稳定了一丝,虽然依旧微不可闻,但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时可能断绝。
林正宏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有效!青木藤和参汤有效!他的气息稳住了!”
林雪儿却微微摇头,目光依旧凝重。她能感觉到,梁勇体内那股恐怖的枯竭感并未减轻,只是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暂时“冻结”了,延缓了崩溃的速度。这就像用冰块暂时封住了一道决堤的裂口,冰块终会融化,危机并未解除。
她看向激动不已的父亲,声音清冷地打破了希望:“爹,这只是暂时的。他的问题在于本源,寻常药物,治标不治本。”
林正宏脸上的喜色僵住,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他看着女儿冷静得近乎残酷的脸,又看看软榻上依旧生死未卜的梁勇,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地心玉髓、雪莲莲子、三阶魔兽晶核……还有那虚无缥缈的“生生造化丹”……这些东西,哪一样是轻易能得到的?林家虽然在云城算得上豪门,但在真正的修炼界和广袤天地面前,不过是一叶浮萍。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救了女儿性命的年轻人,慢慢油尽灯枯吗?
林雪儿似乎看穿了父亲的绝望,她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爹,准备一下。”
林正宏一愣:“准备什么?”
“准备离开云城。”林雪儿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投向东方,“等他情况再稳定一些,能经受住路途颠簸,我们就出发,去黑狱山脉。”
“什么?!”林正宏失声惊呼,“去黑狱山脉?那里魔兽横行,险地遍布,是着名的死亡禁区!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秘境和丹药?雪儿,这太冒险了!我们林家……”
“林家必须去。”林雪儿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留在这里,才是真正的死路。昨夜之事只是开始,梁勇的身份和能力已经暴露,觊觎神医阁传承的,追杀他灭口的,不会只有一波。云城,很快就会成为风暴中心。林家,护不住他,也护不住自己。”
她转过头,看着林正宏,眼神深邃如古井:“而且,只有找到救他的方法,我林家,或许才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抓住一线生机,甚至……涅盘重生。”
林正宏怔怔地看着女儿,看着她眼中那与年龄和经历完全不符的智慧、冷静与决断。他忽然意识到,昏迷数年苏醒的女儿,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在羽翼下的稚鸟。她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更深的危机,也看到了……林家唯一的生路。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看了看昏迷的梁勇,又看了看目光坚定的女儿,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爹听你的!我这就去安排,收缩家族产业,集结可靠的人手和资源!林家……是福是祸,就此一搏!”
这一刻,林家家主林正宏,做出了或许是他一生中最大胆,也最艰难的决定——押上整个林家的未来,跟随这两个神秘的年轻人,踏上一条未知而凶险的道路。
夜色依旧浓郁,但林府之内,一场关乎生死与未来的巨大变革,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