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罐被赵伯带走后,沈怜星的心便高高悬了起来,落不到实处。
她在房中坐立难安,时而走到窗边望着那片压抑的黑竹林,时而又坐下强迫自己拿起医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
她既期盼这份“贡品”能起到些许作用,哪怕只是让他觉得她尚有点微不足道的用处,让她接下来的日子能稍微好过一些,少些难以承受的“关注”;又害怕适得其反,触碰了他某根不为人知的敏感神经,引来宫寒渊新一轮的、更难以理解的“刁难”与审视。
这种未知的等待,本身就是一种煎熬。
时间在忐忑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
直到傍晚用膳时,气氛似乎并无明显变化。
送来的饭菜依旧精致合口,甚至特意多加了一道枣泥山药糕,说是利于病后调养。
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异常透露出来。
这正常的表象,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然而,次日清晨,桃花出去一趟回来后,脸上带着些许难以掩饰的轻松,凑到沈怜星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窃喜道:“小姐,我刚刚悄悄问了下负责书房外间洒扫的小丫头,她说,昨夜督公书房里的灯熄得比往日早了些许呢,而且夜里也没听到什么动静。还有,今早赵伯脸上似乎也没那么紧绷了,还吩咐厨房准备了清淡的早膳。”
沈怜星心中微微一动,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泛起圈圈涟漪。
这或许……是个好兆头?她的安神香,他真的用了?而且似乎……有点效果?
这个认知让她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但旋即又告诫自己不可乐观太早。
那个男人的心思,岂是那么容易揣度的?
又过了两日,赵伯前来送药时,竟然主动提了一句,语气虽然依旧平淡,但少了些许惯常的冷硬:“姑娘所制之香,督公用着尚可。”
他顿了顿,补充道,“督公旧疾,近日夜里发作似有缓和。”
如今看来,这一步似乎走对了?
沈怜星不敢确定这是否是风暴前的平静,但至少,没有立刻引来坏的结果。
他接受了她的“进献”,并且似乎产生了一点积极的效果,这是一种默许,或许也代表了一种暂时稳定的、甚至略微缓和的关系?
她不敢深想,只能抓住这丝微弱的光亮。
“能为督公稍尽绵力,是怜星的福分,不敢居功。”
她低眉顺眼地回应,双手恭敬地接过药碗,心中却悄悄松了一口气,仿佛暂时卸下了千斤重担。
无论如何,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实际的“用处”,总比被单纯当作一个无用的、只能被动承受摆弄的玩物要强。
这或许能为她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他接受了这份好意,没有赞许,也没有质疑,只是默然受之,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赵伯看着她,那张惯常严肃、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弧度,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道:“姑娘有心了。”
这句话,比之前的“尚可”更进了一步。
沈怜星敏锐地感觉到,周围下人对待她的态度,似乎也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不再是纯粹的、带着恐惧的敬畏和疏离,偶尔在她出入时,那些低垂的眼帘下会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探究?或者说,是一种因为督公态度的微妙变化而随之调整的、谨慎的、近乎观望的友善。
送来的物品更加齐全及时,回话时语气也稍显活络。
这并没有让她感到真正的安心,反而更加警惕。
在这如同龙潭虎穴的督公府里,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蕴含着深意。
宫寒渊的心思,绝不会因为一罐安神香就真正改变。
她现在得到的这点“缓和”,如同踩在刚刚凝结的薄冰之上,看似平静,实则随时可能碎裂,将她重新拖入刺骨的寒渊。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开始,一个由她主动创造的、微小的突破口。
她必须利用这暂时的、脆弱的平静,尽快养好身体,同时更仔细地观察这座府邸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寻找可能的机会。
母亲的病情,庄子的未来,都容不得她长久地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