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一日日好转,沈怜星已能下床在屋内慢慢走动。
宫寒渊不再像她病重时那般亲自守着她,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掌控感,却如同无形的蛛网,弥漫在空气里。
每日的膳食依旧精致得过分,且不再是单一重复的菜式,而是换着花样,总能恰到好处地迎合她病后虚弱的脾胃和隐约的口味偏好。
这绝非厨子随意为之,分明是基于他之前观察她用膳后得出的结论。
这种被细致入微地“了解”和“掌控”的感觉,让她脊背发凉。
送来的衣物也全是新的,料子是最上乘的云锦,触感柔软,尺寸分毫不差,颜色也多是她偏好的素雅。
这与他之前强令她盛装出席宴会、如同展示所有物般的行为截然不同。
他似乎在不同的情境下,对她有不同的要求——有时是需要震慑他人的华丽傀儡,有时则是需要安静待在笼中的金丝雀。
这种精准的、随他心意而变的“量身定制”,让她感觉自己的一切喜好、习惯,甚至身体尺寸,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毫无隐私与尊严可言。
偶尔,宫寒渊会过来。
他并不多言,有时只是站在门口,目光沉静地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的完好程度,确认无碍后便漠然离开;有时则会走进来,问一两句关于她身体恢复的情况,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关切,倒像是例行的公事询问。
沈怜星每次都垂首敛目,用最恭敬、最疏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的态度回应。
她不敢与他对视,生怕那双深邃眼眸中的冰冷与戾气,会彻底冻结她的勇气。
他似乎也全然不在意她的沉默与畏惧,问完便罢,从未有过多余的表示。
这日,桃花扶着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晒太阳,小声跟她说着话,试图驱散她眉宇间的凝重。
“小姐,您看,赵刚侍卫今天又偷偷给奴婢塞了包糖渍梅子。”
桃花脸颊微红,带着少女的娇羞,将油纸包递到沈怜星面前,“他说这个开胃,让奴婢……悄悄给小姐您尝尝。”
沈怜星看着那包梅子,又看看桃花含羞带怯却亮晶晶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赵刚对桃花的心意,纯粹而直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笨拙和真诚。
在这阴森压抑的督公府里,这对小儿女之间悄然滋生的情愫,仿佛是唯一一点带着暖色的亮光。
她就像那只被锁在金丝笼中的鸟,食水精致,环境舒适,却连振翅的权利都被剥夺。
而桃花,虽为丫鬟,却还能保有这份简单的情感互动,某种程度上,比她自由得多。
“桃花,”沈怜星轻轻握住桃花的手,声音低柔,“赵刚为人忠厚,待你好,我便放心了。你们……要珍惜这份心意。”
桃花用力点头,眼中满是希冀:“小姐,您也会好起来的!等您身体大好了,督公……督公总会准您回庄子看望夫人的。”
回庄子?沈怜星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那个男人心思难测,他既然将她“请”入府中,还会轻易放她离开吗?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养病”,究竟是暂时的风波,还是漫长囚禁的开端。
正说着,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桃花立刻像是受惊的小兔般站直身体,垂首肃立。
沈怜星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指尖微微蜷缩。
来的是赵伯。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面色一如既往的严肃,眼神古井无波。
“沈姑娘,用药了。”赵伯将药碗放在桌上,声音平稳无起伏。
“有劳赵伯。”沈怜星轻声道谢,姿态恭谨。
赵伯并未立刻离开,他目光扫过沈怜星依旧缺乏血色的脸颊,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姑娘安心静养便是,府内一应所需,自有安排。督公吩咐,需待姑娘痊愈。”
这话语听着是陈述,落在沈怜星耳中,却字字如钉,敲打在她的心口。
安心静养?不过是让她认命地待在这牢笼里。待她痊愈?然后呢?是放归,还是另有安排?一切都掌控在那个男人手中。
她低下头,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抗拒与无力:“是,怜星明白。”
赵伯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怜星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连这位看似还算讲理的管家,言语行动间也完全贯彻着督公那不容置疑的意志。
这座府邸,从一草一木到每一个人,都渗透着宫寒渊的掌控力。
她在这里,渺小如尘,无力自主。
迷茫之情,如同窗外渐渐弥漫的暮色,将她紧紧包裹。
她看不透那个男人层层伪装下的真实意图,猜不透他下一步会如何行事,更找不到任何可以突破这囚笼的缝隙。
唯一清晰的,是那与日俱增的、沉甸甸的恐惧,以及在这恐惧深处,一丝因他反复无常、恩威难测的行为而生出的、越来越浓的困惑。
他为何如此对她?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