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星在侯府大刀阔斧地整顿母亲嫁妆、清理柳氏党羽之时,督公府那边也并未沉寂。
府内看似一切如常,但有心人如赵伯却能察觉到,督公近日批阅公文时,那惯常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似乎略有缓和,只是偶尔望向窗外墨韵轩方向时,深邃的眼底会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沉吟。
就在沈怜星回府的第五日,那辆熟悉的青幔马车再次稳稳地停在了永安侯府门前,来的依旧是面容冷峻、步履沉稳的赵刚和两名目光锐利的护卫。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侯府门房的骚动,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向内宅。
“沈医女,”赵刚对着闻讯匆匆出来的沈怜星抱拳一礼,态度恭敬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督公吩咐,请医女即刻回府。言说府中尚有要事,需医女从旁协助。”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仆役耳中,带着东厂特有的、令人心悸的权威。
沈怜星闻言,心中微微一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要事?是推托之词,还是他真的需要她?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静心苑的方向,母亲虽病情稍稳,但气息依旧微弱,尚未苏醒,她实在放心不下,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
“赵护卫,家母病体未愈,民女实在忧心,可否宽限两日,待母亲情况再稳定些……”
她试图商量,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赵刚却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如磐石般坚定:“督公之命,属下不敢违逆,亦无权更改。督公也知医女挂念夫人,特意吩咐,若夫人仍需静养,可继续留于侯府将养,一应所需,自有侯府承担,断不会短缺。督公府距此不远,医女日后亦可时常回来探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况且,府中有督公在,天下间最好的药材与名医,皆可为您母亲所用。”
话已至此,沈怜星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能允她回来这数日,并借势给她稳住局面,已是意外之喜。
如今他召她回去,她若违抗,之前所有的“恩宠”与“倚仗”恐怕会瞬间化为乌有,甚至可能为母亲和刚刚稳定的局面引来更大的麻烦。
这短暂的分别,似乎让一些东西悄然改变了。
这次回府,她不再是那个毫无根基、任人欺凌的嫡女,而是带着东厂背景、雷厉风行整顿了内务的沈大小姐。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那个男人的一句话,几个人。
“请赵护卫稍候,容民女与母亲告别,安排一下府中事宜。” 沈怜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平静地说道。
她知道,自己必须回去面对。
她回到内室,握着母亲依旧冰凉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将不舍与担忧细细诉说。
随后,她将魏嬷嬷唤至一旁,又将那支仅剩小半、珍贵无比的百年老山参仔细交到魏嬷嬷手中,并再三叮嘱了后续的用药剂量、针灸穴位与饮食禁忌,每一个细节都反复确认。
接着,她召来了刚刚接手铺子的几位新掌柜,以及李护卫暂时留下协助镇守侯府的一名小队正,就在母亲院外的石桌旁,低声而清晰地吩咐了后续诸多事宜,从账目核查到人事安排,从田庄春耕到铺子经营,条分缕析,确保她离开后,静心苑和母亲的产业不会出半分乱子,柳氏绝无插手之机。
安排妥当后,沈怜星才在魏嬷嬷担忧的目光中,随着赵刚,再次踏上了那辆青幔马车。
马车驶离侯府时,她掀开车帘一角回头望去,只见府门内许多仆役都偷偷窥视,眼神中充满了敬畏、探究与复杂。
她知道,这一次,她是真正地“不同”了,而这不同,皆系于那座森严府邸的主人。
车轮滚动,载着她和满腹的猜测,重新驶向那个让她心生畏惧却又无法逃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