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丙安见沈怜星沉默,知道她心结难解,也不强求,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语气带着几分追忆和感慨。
“其实,寒渊他小时候,也并非全然是那般阴沉算计的。”
崔丙安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目光望向院中那几尾游动的青鱼,“他母亲,是位极其温柔善良的女子。寒渊幼时,性子虽冷,但受他母亲影响,心底是存着几分柔软的。”
沈怜星微微一怔,抬起头看向他。
宫寒渊……心底柔软?这简直无法想象。
崔丙安笑了笑,继续道:“我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雪下得很大。我们几个年纪相仿的宗室子弟在宫里玩耍,发现一只冻得奄奄一息的、翅膀受伤的白雀,掉在雪地里,几乎被埋住了。其他人都觉得晦气,或者嫌脏,没人理会。只有寒渊,他一声不吭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冻僵的鸟儿捧在手里,用自己的貂皮暖袖捂着,带回了住处。”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细节:“他亲自给那鸟儿清理伤口,找了太医署相熟的医官讨了伤药,一点点给它敷上,还偷偷省下自己的点心,捏碎了喂它。就那么照顾了十来天,那鸟儿竟然真的活过来了,伤也好了。后来天气转暖,他亲自把它带到御花园里放生了。”
“放生的时候,那鸟儿在他掌心扑腾了几下,才飞走。我那时候就站在他旁边,清楚地看到,他看着那鸟儿飞向天空,嘴角……是带着一丝笑意的。虽然很淡,很快就消失了,但我看见了。”
崔丙安的语气带着肯定,“那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拯救了一个小生命而感到愉悦的笑。”
沈怜星彻底愣住了。捧着受伤的鸟儿,细心照料,看着它飞走时露出笑意……这真的是那个在刑房里眼都不眨下令用刑、随手碾死一个宫女性命的宫寒渊吗?
崔丙安看着她震惊的表情,叹了口气:“后来……后来他母亲薨逝,他失去了唯一的庇护和温暖,又经历了……唉,总之,很多事情接踵而至,把他逼到了绝境。他不得不穿上最坚硬的盔甲,拿起最锋利的刀,才能在那吃人的地方活下去,才能护住他想护住的人。久而久之,那个会对着鸟儿微笑的宫寒渊,就被他自己亲手埋葬了。剩下的,就是你现在看到的,东厂督公,宫寒渊。”
他看向沈怜星,目光变得有些复杂:“我说这些,并非是要你原谅他做的那些……混账事。只是想告诉你,他并非生来就是修罗。他骨子里,或许还残存着那么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属于过去的痕迹。只是被层层的冰封住了,轻易不会显露。”
沈怜星心中五味杂陈。她从未想过,那个男人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那个会对弱小生灵施以援手、会因拯救生命而微笑的少年,与如今这个冷酷暴戾的督公,形象重叠又撕裂,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他并非天生冷漠暴戾,只是被命运和生活,扭曲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对宫寒渊纯粹的恐惧与厌恶中,激起了一圈复杂而混乱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