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星的风寒拖拖拉拉了几日,在桃花的精心照料和她自身强韧的意志力下,终于渐有好转。
低烧退了,但面色依旧苍白,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色。
那本失踪的医典,如同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
这日,她感觉精神稍佳,便强撑着起身,想在帐内稍微活动一下。
总是躺着,反而觉得身子更虚。
桃花扶着她,在不算宽敞的营帐内缓缓踱步。
行至那个用来放置杂物和书籍的小矮柜时,沈怜星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忽然定格在矮柜与帐篷布幔连接的阴影缝隙处。
那里,似乎隐约露出了一角熟悉的蓝色。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几乎以为是高烧后的幻觉。
她挣脱桃花的手,快步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入那缝隙之中。
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布料和硬挺的书页边缘。
她屏住呼吸,用力一抽——一本蓝色封皮、略显古旧的书籍,赫然出现在她手中!
封面上,《鬼手十三针详解》几个字清晰可见。正是她遍寻不获的那本医典!
“找到了!小姐,找到了!”
桃花惊喜地叫出声来,连忙凑过来看,“怎么会在这里?我们明明找过好多遍了!”
沈怜星紧紧握着失而复得的医书,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仔细检查着书册,并无任何破损或污迹,仿佛只是被人随手塞进了这个容易被忽略的角落。
是丁,这个缝隙确实隐蔽,之前她和桃花心急如焚,主要翻找的是明面处和行李内部,对这种边角确实有所疏忽。
真的……只是他们粗心大意遗漏了吗?沈怜星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医典,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反而充满了疑虑和后怕。
如果书一直在这里,为何之前翻找时毫无踪迹?若说是被人移动过,谁又会做这种无聊之事?而且偏偏在她病体稍愈、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让它如此“巧合”地出现?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这像极了一场精心设计的、恶劣的捉弄。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小太监的通传声:“督公到——”
沈怜星心中猛地一凛,下意识地将医书藏于身后,迅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
帐帘被掀开,宫寒渊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
他今日未穿蟒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更衬得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只是那眉眼间的冷冽,并未因此减少分毫。
他的目光随意地在帐内扫过,最后落在沈怜星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看来沈医女病体渐愈。”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关切,也听不出嘲讽。
“劳督公挂心,已无大碍。”
沈怜星垂眸敛目,恭敬应答,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那本医书。
宫寒渊的视线似乎无意间掠过她身后,又似乎早已洞悉一切。
他缓步走到那张小矮柜前,随手拿起柜面上放着的一枚沈怜星用来针灸的银针包,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捻动着。
“杂家方才过来,似乎听到你们在找什么东西?”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沈怜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强迫自己声音平稳:“回督公,是妾身的一本医书,前几日不慎丢失,方才……方才偶然寻回了。”
“哦?寻回了便好。”
宫寒渊语气依旧平淡,他放下针包,转身看向沈怜星,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故作镇定的表象,“是何等重要医书,让沈医女如此牵肠挂肚,病中亦不得安宁?”
沈怜星只觉得他的目光有如实质,让她无所遁形。她不敢撒谎,低声道:“是……是家师所传,记载了一些独门针法,故而……格外珍视。”
宫寒渊闻言,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反而让他俊美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高深莫测的邪气。
“原来如此。”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既是师门重宝,日后可要……仔细收好才是。莫要再如此‘粗心’了。”
他那句“仔细收好”和“粗心”,说得意味深长,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沈怜星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就是他主导的!
他拿走了她的书,冷眼看着她焦急寻找,寝食难安,然后在她快要放弃时,又用这种“偶然”的方式让她找到,再亲自前来,用言语敲打,欣赏着她惊疑不定、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一种屈辱感混合着愤怒,再次涌上心头。但他位高权重,掌控生死,她除了隐忍,别无他法。
“是……谢督公提醒,妾身定当谨记。”她低下头,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
宫寒渊似乎对她的顺从颇为满意,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营帐。
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沈怜星才缓缓抬起头,看着手中那本失而复得的医典,却感觉它无比烫手。
她明白,这不仅仅是一本书的失而复得,这是一个警告,一个宣告——在这片天地里,她的喜怒哀乐,甚至她珍视之物,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而他,显然乐在其中。
桃花这时才敢小声开口:“小姐,督公他……是不是知道……”
“嘘——”
沈怜星立刻制止她,眼神凝重,“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书找到了就好。”
她将医书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然而心底那根名为警惕的弦,却绷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