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小院内只闻虫鸣。
沈怜星躺在榻上,虽已服下自己配制的清心丸,身体的不适逐渐消退,但精神却异常清醒,毫无睡意。
白日的经历如同梦魇,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她细细梳理着从接到赏花宴请柬到被送回府中的整个过程。
安阳郡主的莫名关注、充满试探的询问、强行留客的强势、那杯被动了手脚的酒水、被扶去偏厢的无力感、宫女解她衣带时的绝望……以及,宫寒渊的骤然出现。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蓦然惊觉,似乎在很多她遇到麻烦、陷入困境的时候,似乎总能看到宫寒渊的身影,或者感受到与他相关的力量在暗中起作用。
永昌侯爵嫡次子溺水身亡,镇北将军世子意外暴毙……她之前一直困惑于那隐约指向的“不明势力”,如今想来,若真是宫寒渊所为,动机何在?难道真如她最初恐惧的那般,是为了谋夺她的财产?可若如此,他后来为何又要屡次相助?甚至在酒楼办案时,还派人送来致歉礼?虽然那礼物吓得侯府上下不轻。
表兄苏清远的生意屡受东厂打压,可有时麻烦又会莫名消失。赏花宴上,他更是直接出手,以最酷烈的方式将她从绝境中解救出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沈怜星蹙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他表现出来的,是反复无常的暴戾和难以捉摸,可一次次在她危难时伸出援手(尽管方式骇人)的,也是他。
“似乎督公又救了我一次……”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若非他及时赶到,她的清白、名誉乃至性命,恐怕都已葬送在安阳郡主的毒计之下。
这份“恩情”,沉重得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回忆起被他抱起时,他手臂沉稳的力度;想起他为自己拢紧衣襟时,那微凉指尖的短暂触碰;想起他命令赵刚取药时,那冰冷语气下不易察觉的急促;甚至想起他将外袍扔在她身上时,那看似随意却将她严密包裹的动作……这些细微之处,与他平日里展现出的暴戾阴鸷、杀伐果断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别扭的、甚至是笨拙的……关切?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沈怜星强行压下。
不,不可能。
那人是宫寒渊,是权倾朝野、手上沾满鲜血、能止小儿夜啼的东厂督公。
他的行为不能以常理度之。或许,这只是他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表现形式?又或者,她对他而言,另有重要的、不为人知的利用价值?后怕之余,是更深的迷茫和警惕。
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男人。他像一团深不见底的迷雾,看似暴戾简单,实则内里错综复杂。
她拉高锦被,将自己埋入黑暗中,却仿佛还能闻到那缕若有若无的冷檀香。
这一次,宫寒渊以一种无比强势和血腥的方式,在她心中留下了更加深刻、也更加矛盾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