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伯府,听雪轩书房,已彻底变成了沈逾明的临时工作室兼实验室。
巨大的书案上,铺满了各种图纸。有关干新式犁铧的力学结构分析,有关于利用石灰石、黏土、矿渣等物尝试烧制“水泥”的配比猜想,更有基于“复合弓片”理念绘制的弩机改良草图。
地上则堆放着各种材料样本:不同硬度的木材、各类金属锭、石材、甚至还有雷豹想办法弄来的几块形状不规则、颜色暗淡的“炁石”废料。
沈逾明埋首于图纸与材料之间,时而凝神演算,时而动手用简单的工具进行测试。他将前世所学的物理、化学、材料学知识与《天工秘录》入门篇中的记载相互印证、融合,试图找到一条符合当前时代生产力水平的技术实现路径。
精神力大增带来的好处此刻显露无疑。他的思维速度、记忆力和观察力都远超常人,往往能一眼看出结构设计中的薄弱环节,或者通过神念感知材料内部细微的应力变化,大大提升了研究效率。
“先生,您要的东西送到了。”阿成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沈逾明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拿进来。”
阿成和另一名心腹护卫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走了进来。箱子里是他通过将作监的渠道,调来的当前军中使用制式弩机的各个部件,从弩臂、弓弦到弩机、望山,一应俱全。
“放在那边。”沈逾明指了指墙角空处。
打发走阿成后,他走到木箱前,拿起一具完整的弩机,掂了掂分量,又仔细检查每一个部件的做工和材质。
沉重,粗糙,效率低下。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他熟练地将弩机拆卸成零件,然后拿起自己绘制的改良草图,对照着实物,一点点分析现有结构的弊端,思考着如何将“复合弓片”、“滑轮组省力”、“标尺瞄准”等理念融入进去。
这并非简单的照搬。他必须考虑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能否实现,材料的强度是否达标,成本是否可控,以及军队的使用习惯和维护便利性。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
连续几天,他都沉浸在各种数据和结构推演中,废寝忘食。期间,将作监的几名大匠奉命前来报到,听候调遣。沈逾明没有藏私,将新式犁铧和新型建材(他暂命名为“胶泥”)的研究任务分派了下去,自己则专注于最核心也最敏感的弩机改良。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日,沈逾明正在测试一种新的弓片粘合材料,雷豹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先生,我们安排在顾家附近的人发现,有几个生面孔在顾家小院周围徘徊,形迹可疑。我们暗中抓了一个,撬开了嘴,是‘三钱盟’的外围眼线。”
沈逾明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三钱盟?他们想对清辞下手?”
“暂时还不确定意图,可能只是监视,也可能是想寻找机会掳人,用以胁迫先生。”雷豹低声道,“另外,我们监视齐王府的人回报,齐王近日与工部侍郎周坤密会频繁,而且……齐王府的一个管事,前日曾与贵妃宫里的那个老宫人,在城南的一处茶楼有过短暂接触。”
齐王、周坤、贵妃、三钱盟……这几条线,似乎正在以一种不祥的方式,逐渐交织在一起!而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以及与自己关系密切的顾清辞!
沈逾明放下手中的材料,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庭院,眼神冰冷。
他不能再让顾清辞因他而身处险境!必须做点什么,转移这些毒蛇的注意力,同时,也要给予他们足够的警告!
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形。
他转身对雷豹吩咐道:“加派人手,务必确保顾小姐及其家人的安全,若有异常,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另外,把我们抓到‘三钱盟’眼线,以及齐王府与贵妃身边人有接触的消息,想办法‘无意中’泄露给影卫的荆无影。”
借刀杀人,祸水东引!让皇帝的人去对付他们!
“是!”雷豹眼中凶光一闪,领命而去。
沈逾明沉思片刻,又对守在门外的阿成道:“阿成,准备一下,随我出府。我们去‘明器阁’。”
“明器阁”,正是他之前以“匿名匠人”身份寄售图样、并与顾清辞开始书信往来的那家工坊。后来他身份曝光,忙于北疆之事,便很少再亲自前去。如今,那里由他信任的一名老匠人负责打理。
半个时辰后,沈逾明带着阿成,出现在了位于京城西市的“明器阁”。
如今的“明器阁”,因挂着“安北伯产业”的名头,生意比以往更加兴隆,店内陈列着不少融合了现代简约美学与传统工艺的家具、摆件,引得不少文人雅士、富商巨贾流连忘返。
沈逾明的到来,让掌柜和老匠人受宠若惊,连忙将他迎入后堂。
“东家,您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老匠人恭敬地问道。
沈逾明摆了摆手,直接说明来意:“我需要在店内辟出一块区域,不定期展出一些我设计的新奇器物,不拘泥于家具摆设,可以是任何有趣的东西。同时,放出风去,‘明器阁’广招天下能工巧匠,不问出身,只论技艺,凡有真才实学者,皆可来此交流,优胜者,我安北伯府重金礼聘,或可荐入将作监!”
老匠人和掌柜闻言,都是一惊。东家这是要……将“明器阁”打造成一个技术和人才的交流平台?甚至隐隐有与将作监分庭抗礼的意味?
沈逾明看着他们惊疑不定的神色,淡淡道:“照我说的做便是。记住,我们要做的,是‘明器’,是利于民生、启迪智慧的器物,而非奢靡玩物。”
他要在完成皇帝军令状的同时,开辟第二战场!通过“明器阁”这个相对自由的平台,更快地推广技术理念,吸引民间人才,积累自己的班底,同时也将京城各方势力的注意力,更多地吸引到“明器阁”和他“安北伯”这个明面的身份上来,减轻顾清辞那边的压力。
交代完毕,沈逾明没有多做停留,起身离开。
就在他走出“明器阁”大门,准备登上马车时,街角对面的一家茶楼二楼雅间,窗户微微开启了一条缝隙。
一双阴鸷的眼睛,正透过缝隙,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正是齐王萧景琰!
他手中捏着一份刚刚收到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沈逾明这几日在将作监的动向,以及他刚刚在“明器阁”做出的安排。
“广招工匠?荐入将作监?哼,沈逾明,你倒是打得好算盘!”齐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想积累势力?本王偏不让你如愿!”
他转头对身后一名侍从低声道:“去,告诉周侍郎,让他给将作监那边找点麻烦。再让我们的人,去‘关照’一下那些想去‘明器阁’碰运气的工匠。记住,做得干净点。”
“是!”侍从领命而去。
齐王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沈逾明的马车缓缓驶离,眼中杀机毕露。
“天工阁的余孽……你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