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城市还在沉睡,但它的另一面,那些被霓虹灯光遗忘的角落,正上演着不为人知的生死时速。
“呕——!”
在一栋烂尾楼的天台上,潘子刚解开翼装飞行设备的安全扣,就扶着冰冷的混凝土护栏,吐得昏天黑地。胃里翻江倒海,胆汁的苦涩味直冲喉咙。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想体验从三十层楼高空跳下,贴着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玩心跳的感觉了。
那不是飞行,那是被死神拽着衣领在城市上空兜风。
相比之下,严景行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他平静地收好两套设备,塞进一个早就藏在天台水箱后的巨大旅行包里,动作有条不紊,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次普通的夜间慢跑。
“哥,下次……下次有这种计划,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潘子擦着嘴,腿肚子还在打颤,“我恐高,我真恐高。”
“你怕的不是高,是摔下去。”严景行将旅行包甩到背上,“我们没摔下去。”
潘子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力反驳这该死的逻辑。他看着严景行走向天台另一侧的消防通道,那背影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孤冷。他突然觉得,严景行这种人,或许天生就没有恐惧这种情绪。
他们的新安全屋,位于城市另一端的一个老旧工业区。这里龙蛇混杂,到处是小型加工厂和廉价的出租屋,监控探头要么是坏的,要么对着天空,是信息时代里最完美的藏身之所。
房间不大,一室一厅,墙皮微微泛黄,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机油味。这和之前那个能俯瞰江景的高级公寓比起来,简直是从天堂掉进了贫民窟。
潘子一屁股陷进吱呀作响的旧沙发里,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而严景行,在进门的瞬间,就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他从那个巨大的旅行包里,取出了被防水防震盒层层保护的核心设备——那几块存着他所有心血和秘密的移动硬盘。
笔记本电脑被接上电源,屏幕再次亮起,幽蓝的光芒映在他专注的脸上。他没有去看出殡的赛诺制药,也没去关心赵家那八十亿资金的尸体,而是第一时间,将那份刚刚到手的,关于赵家利用NFt洗钱的完整证据链,通过十几层加密代理,发送到了一个他早就设置好的邮箱。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一个普通的网民,开始浏览起了新闻。
“哥,歇会儿吧。赵家那帮孙子估计还在跟警察解释他们为什么要在半夜炸自己人的门呢。”潘子有气无力地劝道,“天塌下来也得先睡一觉啊。”
严景行没有理他,目光被一条社会新闻的标题吸引住了。
《从放牛娃到天才操盘手:农村青年李昊实名举报期货市场“联合收割机”黑幕,反遭围剿》。
这标题充满了戏剧性和冲突感,在满屏的财经分析和政策解读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点了进去。
新闻的主角叫李昊,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履历堪称传奇。他出生在西北一个贫困山村,高中辍学后回家放牛。但他没有认命,靠着一部信号时好时坏的二手智能手机,硬是自学完了所有金融课程,并对期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用卖掉两头牛的钱作为本金,从农产品期货开始做起。他似乎对这些东西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能从云的形状、风的湿度里,嗅到市场涨跌的味道。几年时间,他竟奇迹般地积累了千万身家,成了那个小山村里飞出的金凤凰。
故事到这里,本该是一个励志的逆袭神话。
但转折发生了。李昊在一次交易中,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针对棉花期货的、规模庞大且手法隐秘的操纵链条。多方资本联合,通过散布虚假的产区天气报告、勾结仓储公司制造虚假库存数据等方式,在特定时间窗口内精准地打压或拉升价格,反复收割散户和产业客户。
这个年轻人,骨子里带着一股西北人的犟劲。他没有选择同流合污,也没有选择明哲保身,而是用自己赚来的钱,雇佣私家侦探,花了半年时间,收集了大量的证据,然后——实名举报。
他举报的对象,是一家名为“丰禾资本”的机构。
新闻的后半部分,画风急转直下。
李昊的举报石沉大海,而他自己,却成了被攻击的靶子。网络上开始出现大量抹黑他的文章,说他所谓的“逆袭”不过是包装出来的人设,背后有团队在代客理财;说他所谓的“举报”,是因为自己做空失败,恼羞成怒,恶意构陷。
他老家的父母,开始被一些来路不明的人“拜访”;他在期货公司的账户,被以“涉嫌违规交易”为由冻结。甚至连他当初逆袭的故事,都被一些“专家”解读为小概率的幸存者偏差,告诫年轻人不要模仿,是会倾家荡产的“毒鸡汤”。
一夜之间,那个被媒体捧上神坛的“天才放牛娃”,成了人人喊打的骗子和疯子。
潘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看完了整篇报道,撇了撇嘴:“又一个愣头青。这小子是傻还是天真?在人家的赌场里,举报荷官出老千?这不是找死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这小子有点种。换我,早拿着钱回老家盖楼娶媳妇了。”
严景行没有说话,他关掉新闻页面,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
“超算大脑,启动。目标:丰禾资本。检索所有公开及非公开数据,进行股权穿透、资金关联性分析。”
潘子见状,脸色一变:“哥,你不会是想管这闲事吧?我们现在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赵家的‘清道夫’指不定在哪儿盯着咱们呢。这时候节外生枝,太危险了!”
严景行依旧沉默,但他的眼神,却变得越来越锐利。
屏幕上,关于“丰禾资本”的信息,像瀑布一样刷新。这是一家注册在沿海城市、毫不起眼的小型私募,账面上的法人和股东,都是些查不到太多背景的普通人。
但随着“超算大脑”的深挖,一张无形的网,渐渐浮现。
丰禾资本的背后,是三家不同的投资顾问公司。而这三家公司的资金,又分别来自几个信托计划。当严景行将这些信托计划的最终受益人,与赵氏集团的庞大产业版图进行重叠比对时——
一个交叉点,亮起了红色的警示。
其中一个信托计划的背后,站着赵氏集团旗下的一家农业科技子公司。
“果然是他们。”严景行轻声说道。
“我操,又是赵家?”潘子也看到了那个结果,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帮狗娘养的,真是无处不在!从高科技到金融,现在连农民的棉花都不放过!”
骂完,他又紧张起来:“哥,既然是赵家,那我们就更不能碰了!这明显是他们设的另一个局,李昊这小子就是个探路的石子,谁去帮他,谁就暴露了!”
潘-子的分析,完全是老成谋国的道理。
但严景行看着新闻里李昊的那张照片,那是一张被风沙吹得有些粗糙,却眼神清亮的脸。那眼神里,没有圆滑,没有世故,只有一股不服输的、像野草一样的韧劲。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想起了家族覆灭后,他四处求助,却只换来白眼和躲避。想起了那种全世界都与你为敌,连呼吸都觉得是错误的绝望。
这个叫李昊的年轻人,正在经历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赵家为什么要对付他?因为他挡了财路。但更深层的原因,是赵家,是这个由资本构建的庞大体系,绝不允许这种“异类”的存在。他们需要的是顺从的绵羊,而不是敢于挑战规则的野狼。他们要杀鸡儆猴,要用李昊的毁灭,来警告所有潜在的反抗者。
沉默,就是对这种规则的默许。
“潘子。”严景行忽然开口。
“啊?”
“你说,一根野草,能烧掉一片森林吗?”
潘子愣住了,不知道严景行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想了想,说:“不能吧。风一吹就灭了。”
“那如果,给这根野草,浇上一桶油呢?”严景行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弧度。那不是冰冷的杀意,而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成型的艺术品。
“哥,你……”潘子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严景行没有再解释。他打开了一个匿名的、经过多重跳转的即时通讯软件,新建了一个对话框。
他看着新闻里李昊被冻结的那个期货账号,账号是一串数字,但按照注册规则,这串数字,通常也与用户的手机号或邮箱高度关联。
“超算大脑,基于该账号Id,进行全网社交平台关联性匹配。目标:李昊的个人联系方式。”
几秒钟后,一个加密社交软件的账号,被精准地定位了出来。
严-景行在对话框里,敲下了第一行字。
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ps:严景行发出的第一句话,会是“你好,我是来帮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