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的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汽油。
潘子把一罐可乐捏得咯吱作响，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像是在跟着赛诺制药那根刺眼的红色K线蹦迪。
“哥，这是个死局啊！”他终于憋不住了，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音，“赵世杰那孙子，就是拿几万、几十万散户的命当人质，逼你露头！咱们一动，他就一枪崩了咱们！咱们不动，眼睁睁看着这帮畜生再割一波，我他妈能憋屈死！”
他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熊，烦躁地来回踱步，最后停在严景行面前，眼神里满是挣扎：“哥，咱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严景行一直没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碎成一片流动的星河。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看向一脸焦灼的潘子。
“跑？”他反问，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为什么要跑？”
潘子愣住了：“不跑等死吗？”
“如果我这次退了，我的复仇，就只剩下‘仇’，没有了‘道’。”严景行缓缓坐直身体，目光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剖析着眼前的局面，“赵世杰的厉害之处，不在于他多有钱，多有权。而在于他构建了一个可以无限复制的‘财富收割’模型。北辰生物，赛诺制药，都只是这个模型下的产品。”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些狂热的、梦想着一夜暴富的股民留言。
“他不是在问我救不救这些人。他是在用这些人的贪婪和愚蠢，来拷问我的内心。他想看到我陷入和他一样的境地——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漠视一切。”
“一旦我因为恐惧而退缩，默许了这场屠杀。那么，我和他，还有什么区别？”
潘子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终于明白了，这场对决，早已超越了金钱和生死的范畴，这是一场关于“道”的战争。
严景行的复仇，不是要成为另一条恶龙。
而是要成为，斩龙的英雄。
“可……可是……”潘子还是觉得后背发凉，“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直接冲上去，跟他们同归于尽吧？”
严景行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他想让我做一道选择题。A，或者b。”
“但，我选择填空。”
话音落下的瞬间，严景行闭上了眼睛。
周遭的一切瞬间褪去颜色，化为虚无。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一座宏伟、精密、闪耀着数据光芒的“记忆宫殿”拔地而起。
赛诺制药那份长达上百页的《三期临床数据报告》，不再是平面的pdF文件，而是化作一个悬浮在宫殿中央的、由无数数据节点构成的三维立体模型。每一个数据，每一张图表，都像一颗颗独立的星辰，按照特定的逻辑轨迹，缓缓运行。
这就是赵世杰抛出的“毒饵”。
表面上看，它光鲜亮丽，无懈可击。
“超算大脑，启动。目标：数据核查。交叉验证层级：最高。”
严景行的意识，如同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穿透了数据模型的外壳。
他没有去分析那些被精心修饰过的最终结论，而是像一个最高明的拆弹专家，开始一根一根地拆解构成这颗“炸弹”的引线。
第一根引线：核心研发团队。
名单上，首席科学家“王建忠”的名字闪烁着光芒。严景行意念一动，关于王建忠的所有公开信息——履历、论文、专利、甚至五年前在行业论坛上的一次发言，都化作数据流，与临床报告中的时间线进行碰撞。
“发现异常。”超算大脑发出冰冷的提示。
报告中，一个关键的实验阶段，标注时间为今年三月七日至三月二十一日。而另一份被严景行从某个旅游网站服务器深处挖出的、已经删除的订单数据显示，王建忠夫妇的马尔代夫七日豪华游，订单时间，正是三月十日至三月十七日。
一个在马尔代夫的阳光沙滩上享受SpA的首席科学家，是如何“亲自领导”了远在万里之外的、争分夺秒的关键实验的？
严景行的意识没有停留，继续下潜。
第二根引线：临床试验点。
报告中，全国共设有十二个临床试验点。严景行随意抽取了其中一个——位于西北偏远省份的“红山县人民医院”。
关于这家医院的所有信息，瞬间被调集起来。电力公司的用电数据、三大运营商的基站流量数据、海关的进口设备清关记录、甚至医院内部论坛里某个后勤人员的抱怨帖……无数看似毫不相干的碎片化信息，在他脑中被迅速拼接、还原。
“发现致命漏洞。”
报告声称，红山试验点在四月份，使用了由德国引进的最新款“基因序列分析仪”完成了对一百份样本的分析。
但严景行的“记忆宫殿”里，一份来自港口物流公司的集装箱追踪数据显示，那批设备，因为天气原因，在海上漂了半个月，直到五月三号，才抵达港口。
四月份，他们用什么做的分析？用爱吗？
一处，是巧合。
两处，是疏漏。
当严景行用他的“超算大脑”，将整份报告与现实世界中数以亿计的公开数据进行地毯式交叉验证后，他发现，这份报告，根本不是一份科学文档。
它是一部由谎言和傲慢写就的、漏洞百出的三流小说。
赵世杰太自信了。他自信这份报告足以骗过所有的监管机构和投资人，自信没有人能拥有如此恐怖的数据分析和溯源能力。他更自信，就算有人发现了什么，也绝对不敢挑战赵家的权威。
他精心布置了一个陷阱，却忘了检查陷阱本身的质量。
潘子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发现严景行虽然闭着眼，但嘴角那抹冷笑，却越来越明显，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一个小时后，严景行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凝重，只剩下一种猎人锁定猎物后的、绝对的冷静与从容。
“哥……你……你笑了？”潘子试探着问。
“我找到了他们的墓志铭。”严景行转过电脑屏幕，上面是一片空白的文档。
他没有把找到的证据列出来，而是开始飞快地敲击键盘。他写的不是揭露报告，而是一封邮件。一封用词考究、逻辑严密、充满了专业术语和暗示性线索的……匿名邮件。
收件人地址，潘子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浑水（muddy waters）？！”他失声叫道，“哥，你要把这东西捅给这帮华尔街的疯狗？”
“浑水”，全球最着名、最凶悍的做空机构。他们以发布详尽、尖锐、一针见血的做空报告而闻名，被他们盯上的公司，九死一生。
“赵世杰想看我出手。”严景行一边写，一边说，“他以为我会像上次一样，自己跳到聚光灯下，用一份报告，去对抗他的整个公关帝国。”
“但他错了。我为什么要亲自下场？”
严景行将那些最致命、最容易被核实的证据，比如王建忠的度假订单截图，港口的物流追踪记录，巧妙地嵌入邮件的字里行间，像是在不经意间透露。
“我要做的，不是去当那个拉响警报的人。”
“我要把警报器，直接塞到狼嘴里。让狼，去咬死另一条狼。”
他写完邮件，检查了一遍，通过十几层加密代理，将邮件发送了出去。
屏幕上，显示出“发送成功”的字样。
潘子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哥……你这招叫什么？借刀杀人？”
“不。”严景行关掉邮箱，打开了自己的交易软件界面，那上面，是赛诺制药的分时图和盘口数据。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疯狂涌入的买单，和不断刷新的散户留言，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冰冷的算计。
“这叫，递刀，点火，再浇油。”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一连串复杂的指令被输入进去。那不是买入，也不是卖出，而是在不同的价位，挂上了密密麻麻的、带着特定触发条件的期权空单。
那是一张用数据和金钱编织的、无形的天罗地网。
只等着那场来自大洋彼岸的风暴，将猎物，狠狠地吹进来。
ps：当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A或b的选择题时，学霸已经开始写论述题了，你猜赵二公子看到这份附加题，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