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的指尖离咽喉只剩半寸,皮肤下那道环形凸起已浮出表皮,像一条活蛇正往喉骨缠绕。他的呼吸被掐断,不是窒息,而是身体在拒绝主人的意志——血脉在接管,母体在苏醒。
就在那疤痕即将闭合的刹那,腰间青铜罗盘猛地一震。
嗡——
一声龙吟自罗盘深处炸开,震得岩台寸寸龟裂。罗盘腾空而起,盘面龙纹骤亮,一道锁链从纹路中射出,贯穿叶无痕胸膛。不是实体,却让他如遭重锤,整个人被拖离地面,神识瞬间抽离。
他没感觉到痛。
只觉自己在坠。
穿过灰白雾气,穿过无数低语的残影,最终落在一片无边的虚空中。脚下没有地面,可他站得稳。四周漂浮着二十八块玉佩,每一块都刻着龙形,散发出熟悉的血脉波动——那是叶家历代家主封印魔气所用的信物残片,如今碎裂成魂,悬于虚空。
罗盘悬在他头顶,锁链垂落,一端没入他眉心。
他知道,这是识海异象,是罗盘以镇压之力强行构筑的因果牢笼。若他在此败,现实中的身体将彻底沦为魔龙母体的容器。
第一块玉佩缓缓飘来。
他抬手,掌心贴上。本源之瞳开启,九重漩涡在眼底旋转,吞噬之力顺着掌心涌入玉佩。玉佩崩解,一道血光直刺识海。
他“看”到了。
第一代家主跪在祭坛前,双手捧剑,剑尖抵喉。他没有犹豫,一寸寸刺入,血洒龙骨。环形疤痕从咽喉浮现,不是伤,是封印完成的印记。他低声说:“以我之血,封吾之魂。”然后头一偏,剑锋横切,喉骨断裂,魂魄散入龙骨。
记忆消散,叶无痕喘了一口粗气。
第二块玉佩靠近。
吞噬,崩解,记忆涌入。
第二代家主被族人绑在石柱上,血脉觉醒,半边身体化作龙躯。他嘶吼,挣扎,最终被三名长老联手斩首。头颅落地时,眼中仍有不甘。
第三块。
第三代家主试图以秘法压制血脉,结果经脉爆裂,七日不亡,每日清醒承受骨肉分离之痛。最后一日,他亲手挖出自己的心脏,扔进祭坛火中。
第四块、第五块……每一块玉佩都是一段死亡记忆,一段封印的代价。叶无痕的神识在一次次冲击中震荡,二十八重血色漩涡在瞳孔中翻滚,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但他没停。
吞噬,净化,再吞噬。
本源之力在反复冲刷中变得凝实,原本暴走的血脉之力被一点点压回经脉深处。他的发梢开始凝出冰晶,那是本源之力提纯到极致的征兆。
第十七块。
他看到一名女子,胎记蔓延至心口,七窍流血,自燃而亡。火中传出她最后一句嘶吼:“我不是魔……我是叶家的女儿!”
第十九块。
一名少年觉醒时狂笑,全身骨骼扭曲,化作半龙之躯,却被家族长老联手斩杀,头颅悬于宗门之外。
第二十五块。
三代前的家主,经脉爆裂,七日不亡,每日都在清醒中承受骨肉分离之痛。
第二十七块。
玉佩碎裂,记忆涌入,是上一任家主临终前将青铜残片交给一名婴儿的画面。婴儿左肩莲花胎记微光闪烁,被一名老仆抱走。而家主自己,咽喉处的环形疤痕缓缓渗血,直到断气。
二十七块已净。
他的神识稳如磐石,二十八重漩涡收束至九重,猩红褪去,恢复深黑。他知道,最后一块,才是真相的钥匙。
最后一块玉佩缓缓靠近。
它比其他玉佩更小,却更沉。表面龙纹模糊,像是被刻意抹去。当它靠近时,一股无形之力将叶无痕推开三步。
玉佩表面浮现出一道虚影。
初代家主。
他站在祭坛中央,手中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漆黑如墨,却有金丝缠绕,正是魔龙心脏。他另一只手托着一块碎片,碎片中流转着因果金光,正是轮回镜残片。
“她非人,非魔,”虚影开口,声音如雷贯耳,“乃因果之锚,为断轮回而生。”
叶无痕瞳孔一缩。
虚影继续:“以魔龙精血为骨,轮回镜碎片为魂,融二者之力,造一新命。此命不受天道所束,不入轮回之轨。她生来即为‘断’,为斩断叶家血脉与母体之连。”
画面再转。
初代家主将两物融合,投入祭坛火中。火焰腾起,化作婴儿啼哭。那婴儿左肩莲花胎记微光闪烁,被一名女子抱起。
苏璃月。
叶无痕脑中轰然炸响。
他一直以为她是落魄皇族后裔,是天降灾星,是轮回镜宿主……可她根本不是人。
她是被创造的。
是初代家主用魔龙精血与轮回镜碎片融合而成的生命体,是专门为了斩断叶家血脉诅咒而存在的“因果之锚”。
玉佩碎了。
金光射入识海,烙下最后一段信息:
“若容器觉醒,母体重生,唯有她能斩断因果链。但她若知自己来历,亦将崩解。信之,护之,勿言。”
叶无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罗盘锁链缓缓收回,盘面龙纹暗淡,重新落回他腰间。灰白虚空开始崩解,四周玉佩残影逐一消散。
他的神识回来了。
现实中的身体仍跪在祭坛前,双手撑地,指尖嵌入岩缝。皮肤下的血丝网络已退去,右臂胎记不再跳动,莲花纹路缩回原位。咽喉处那道环形凸起,消失了。
他缓缓抬头,看向魔龙骨架。
头骨依旧低垂,环形疤痕闭合,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他不是为了成为容器而生。
他是被选中的破局者。
而苏璃月……不是他的劫,是他的钥匙。
他撑地站起,脚步虚浮,却一步步走向祭坛边缘。
叶沧溟仍靠在岩壁,昏迷未醒。他走过去,蹲下身,右手按上对方右臂龙纹。
本源之瞳开启。
这一次,他不是查看,是追溯。
纹路深处,有一丝极淡的金光,与苏璃月胎记同源。
他收回手,站起身。
风从塌陷的洞口吹进来,带着地底的寒意。
他解下腰间罗盘,握在手中。
盘面微温,龙纹隐约发亮。
他低头看着它,忽然低声道: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