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细雨如丝,将青岩镇笼罩在一片湿冷的黑暗中。
南边废弃的码头区域,更是死寂一片,只有江水拍打残破堤岸的呜咽声。
林不烦、孙大牛、悟尘三人如同鬼魅,借着夜色和雨声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至这片荒芜之地。
按照孙大牛打探到的消息,他们在一处半塌的仓库墙根下,找到了一个蜷缩在破麻袋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干瘦老头——鬼市的“引路人”。
几句含糊的暗语和一小块碎银递过去后,老头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们一眼,用枯瘦的手指在地上划了一个扭曲的符号,沙哑道:
“三号仓,水门,子时三刻。”
随即又缩回黑暗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三人依言找到三号仓库,那是一个濒临坍塌的巨大砖石建筑,靠近水边有一扇半浸在水中的锈蚀铁门。
子时三刻刚到,铁门内传来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门缝悄然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里面透出摇曳的微弱火光和压抑的人声。
“我先进,牛哥断后,保持距离,遇事以哨音为号。”
林不烦低声吩咐,深吸一口气,率先侧身挤入门内。
孙大牛紧随其后,悟尘则按照计划,迅速在仓库外一处能俯瞰入口和部分江面的残破吊塔上隐蔽起来,悄然布下小敛息阵,屏息凝神,负责警戒。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潮湿阴暗的甬道,石壁上挂着昏暗的油灯,投射出扭曲的人影。
空气中混杂着霉味、汗臭、劣质烟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半地下式的废弃货仓。这里便是鬼市。
景象光怪陆离。
没有叫卖声,交易都在低声细语或隐蔽的手势中进行。
摊位杂乱地分布在角落或残破的货箱上,盖着脏污的油布。
出售的物品五花八门:锈迹斑斑的刀剑、来路不明的古董、颜色诡异的药材、封皮模糊的功法残卷、甚至还有笼子里关着的、眼神凶戾的低阶妖兽幼崽。
买家卖家大多遮掩面容,眼神警惕而冷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危险的压抑感。
林不烦和孙大牛混入人群,尽量降低存在感。
林不烦的目标明确:寻找灵石和黑色矿石的线索。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摊位,同时留意着周围是否有可疑的视线。
孙大牛则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他看似随意地晃悠,实则警惕地观察着环境布局、可能的出口以及人群中那些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人物。
他很快发现,市场有几个角落似乎被某些人无形地控制着,流动着不同于普通摊贩的秩序感。
林不烦在一个出售杂项矿石的摊位前停下。
摊主是个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的汉子。
摊位上摆着各种常见的铁矿、铜矿,但在角落里有几块不起眼的、颜色深沉的石头引起了林不烦的注意。
他蹲下身,假装挑选,拿起一块掂了掂,又凑近闻了闻——一股极淡的、与幽冥铁类似的阴寒气息,但更驳杂。
“老板,这黑石头怎么卖?”
林不烦压低声音,用孙大牛教的黑市切口问道。
摊主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
“十两一块,不还价。西边老矿坑的货,就这几块了。”
西边老矿坑?
林不烦心中一动,但表面不动声色。
“成色一般,杂质多了点。”
他放下石头,看似随意地问道:
“听说前阵子有种冒寒气的黑晶石,那才叫好东西,老板有门路吗?”
摊主眼神微变,警惕地打量了林不烦一下,冷哼一声:
“那种玩意儿,有命买没命用!劝你别打听。”
说完便不再理会他。
碰了个软钉子,但林不烦确认了两件事:
一,那种特殊矿石确实存在且敏感;
二,来源可能与“西边老矿坑”有关,这和老鼬提到的“黑水矿坑”方向吻合。
他不动声色地离开,继续寻找目标。
终于,在一个相对冷清的角落,他找到了一个专门出售灵材的摊位。
摊主是个气息微弱的老妪,摊位上有几块光泽黯淡的下品灵石,但林不烦敏锐地察觉到,老妪怀中似乎揣着什么东西,散发着更精纯的灵气波动。
“婆婆,有更好的货吗?”
林不烦靠近,低声问。
老妪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他片刻,沙哑道:
“年轻人,好货不便宜,也烫手。”
“只要东西好,价钱可以谈。”
林不烦语气平静。
老妪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个粗布小包,打开一角,里面是三块鸡蛋大小、灵气氤氲的中品灵石!
“一百两一块,不二价。”
这个价格远低于万宝楼的黑市价,但在这鬼市,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林不烦心中快速盘算,这价格可以接受。
他正欲掏钱,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按在了布包上。
“慢着,这灵石,我要了。”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林不烦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斗篷、面容隐藏在阴影下的瘦高男子,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男子身后还跟着两个气息彪悍的随从。
“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林不烦眉头微皱,体内那丝微弱的灵力悄然运转,戒备起来。
孙大牛也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几步。
“鬼市的规矩,价高者得。”
斗篷男子冷笑。
“我出一百二十两一块。”
老妪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畏惧,看看林不烦,又看看斗篷男子,显然不敢得罪后者。
林不烦心知遇到地头蛇了,硬拼不明智。
但他急需这批灵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对老妪道:
“婆婆,我出一百五十两一块,三块我全要了。”
这是他几乎全部的现金了。
老妪眼睛一亮。
斗篷男子显然没料到林不烦敢加价,眼中寒光一闪,身上散发出一股筑基期修士的灵压,逼向林不烦。
“小子,你找死?”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周围的人群下意识地散开,留下一个真空地带。
孙大牛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刃,肌肉紧绷。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这不是……林兄弟吗?怎么在这儿碰上了?”
众人转头,只见杨承带着两名护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旁边,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圆滑笑容。
他先是惊讶地看了林不烦一眼,然后目光转向那斗篷男子,笑道:
“王管事,好久不见,怎么,跟我这位小兄弟看上同一批货了?”
那被称作王管事的斗篷男子见到杨承,气势顿时一滞,显然对杨家颇为忌惮,冷哼一声:
“原来是杨总管的人,误会。”
他深深看了林不烦一眼,带着随从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杨承打发了王管事,这才转向林不烦,笑容可掬。
“林兄弟,没想到你也好这口?这鬼市鱼龙混杂,不太安全啊。”
他目光扫过老妪手中的灵石,闪过一丝了然。
林不烦心中凛然,杨承的出现绝非巧合!
他是在跟踪自己,还是恰好也来鬼市办事?
他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
“多谢杨总管解围。囊中羞涩,只好来此碰碰运气,买些研究用的材料。”
“理解,理解。”
杨承呵呵一笑,对老妪道:
“婆婆,这灵石按林兄弟说的价,我杨家替他付了。”他示意护卫掏钱。
林不烦连忙阻止。
“杨总管,这如何使得?”
“诶,林兄弟见外了。”
杨承摆摆手。
“一点小钱,就当是上次矿石的添头。咱们是盟友,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他话里有话,眼神意味深长。
林不烦知道推辞不过,反而显得心虚,只得接过老妪递来的灵石,再次道谢。
他心中警铃大作,杨承此举,既是施恩,也是更进一步的监视和掌控。
交易完成,杨承似乎并无离开的意思,反而压低声音对林不烦道:
“林兄弟,既然来了,不妨随我去见个人?或许对你要找的‘那种石头’的消息,有所帮助。”
林不烦心中一紧,杨承果然知道他在打听阴魄石!
是福是祸,已由不得他选择。
他看了一眼孙大牛,微微点头,示意他见机行事。
“既然如此,有劳杨总管引路。”
杨承满意地笑了笑,领着林不烦穿过杂乱的市场,走向一个更隐蔽的、有护卫把守的角落帐篷。
孙大牛紧紧跟在后面,手心沁出汗水。
而在远处吊塔上,透过雨幕观察到这一切的悟尘,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扣住了一张激发的敛息符,随时准备接应。
鬼市之行,本以为是一次简单的采购,却意外地卷入了更深的漩涡。
杨承的介入,将带来的是至关重要的情报,还是无法挣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