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雪松的冷香,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心悸的氛围。
炉火的光芒跳跃着,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某种古老而残酷的仪式。
艾尔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化为断断续续的、压抑的抽泣和喘息。
他无力地靠在瑟尔特身上,全身的重量都依托于那不容抗拒的支撑,脖颈依旧被迫仰起着,承受着那持续不断的、几乎要将他意识撕裂的按压痛楚。
鲜血,顺着瑟尔特按压的指缝和艾尔的脖颈,不断流淌,染红了更多衣料,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那碾压在伤口上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剧痛,持续不断地冲击着艾尔的意识壁垒,几乎要将那层薄弱的屏障彻底摧毁。
视野在极致的痛苦中扭曲、发黑,耳畔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和那破碎得不成调子的呜咽。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铁砧上反复锻打的顽铁,每一次锤击都带来灵魂层面的震颤,要将属于“艾尔”的一切杂质都捶打出去,只留下最核心的、被瑟尔特所定义的形态。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这片痛苦的黑暗彻底吞噬,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那施加在他颈侧伤口上的、冷酷无情的力量,骤然消失了。
压力的陡然撤离,甚至带来一种诡异的、短暂的虚脱感,紧随其后的,是伤口本身更加清晰、更加尖锐的刺痛,如同无数细小的银针在同时扎刺,提醒着他那片区域的惨烈状况。
艾尔脱力地瘫软在瑟尔特的手臂禁锢中,连细微痉挛的力气都已失去,只剩下沉重而急促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颈部的伤处,带来新一轮的痛楚。
泪水混合着血液,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透过一片朦胧的水光,看到上方那片模糊的银色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琥珀色。
然后,他感觉到那只手——那只刚刚还冷酷地按压他的伤口、带来几乎令他崩溃的剧痛的手——再次动了起来。
它没有离开,而是缓缓上移,带着未干的、属于他自身的、尚且温热的粘稠血液,极其轻柔地、近乎怜惜地,抚上了他布满血泪的脸颊。
冰冷的指尖,沾染着温热的血,以一种与方才的暴虐截然相反的温柔力道,轻轻擦拭着他眼角不断涌出的、滚烫的泪水。
那动作缓慢而细致,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上的尘埃,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这突如其来的、极致的温柔,与之前那几乎将他灵魂撕裂的残酷形成了过于尖锐的对比,如同冰与火的交淬,瞬间击穿了艾尔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一直强忍着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终于冲破了束缚,化作了一声悲恸而绝望的哭泣。
不是之前那种因疼痛而发出的惨叫,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痛苦与迷茫的彻底宣泄。
“痛......好痛......”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在唯一可以依靠(尽管这依靠本身即是痛苦的源头)的存在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的脆弱。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满是伤痕的心脏里挤出来的一样。
“Sire......我好痛......好痛苦......”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冰蓝色的眼眸被泪水彻底淹没,里面充满了全然的、不加掩饰的痛苦。
“您......您真的好可怕......一直......一直以来......都好可怕......”
四百年的岁月,如同决堤的洪水,在这一刻汹涌地冲入他的脑海。
那些被强行初拥时撕裂灵魂的痛楚;
那些在银链操控下绝望的挣扎;
那些在黑暗地牢中断食的饥渴与恐惧;
那些被反复投入银棺、在幽闭中濒临疯狂的折磨;
那些在训练场上被一次次击倒、肉体与尊严一同被碾碎的瞬间;
那些被迫杀戮、双手沾满血腥后灵魂的战栗;
那些在瑟尔特冰冷的目光下、连自我厌恶都显得如此徒劳的日日夜夜......
所有被压抑的、被扭曲的、被他试图用“依赖”和“忠诚”来掩盖的庞大痛苦,在这一刻,伴随着脖颈处依旧尖锐的疼痛和脸上那带着血腥气的、诡异的温柔抚摸,彻底爆发出来。
“四百年......全部......都好痛苦......”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身体在瑟尔特的臂弯中剧烈地颤抖,像一片在狂风中凋零的叶子。
“我......我到底是什么......又到底算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Sire......我好痛苦啊......”
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弱与茫然。
他哭得不能自已,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仿佛要将这四百年承受的所有苦难,都化作泪水流尽。
他曾经以为的驯服,不过是将痛苦压抑到了灵魂的更深处;
他曾经以为的依赖,不过是溺水者抓住唯一浮木的本能;
他曾经以为的、那些偶尔闪现的、扭曲的“温情”,不过是更深层次掌控的精妙伪装。
瑟尔特静静地听着他崩溃的哭诉,看着他涕泪交加、狼狈不堪的模样,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依旧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能吸纳一切情绪的平静。
他没有阻止艾尔的宣泄,也没有因他那句“好可怕”而有丝毫动容。
擦拭泪水的动作,甚至变得更加轻柔,指尖缓缓滑过他湿漉漉的脸颊,带走混合着血污的泪水,却又留下新的、属于他自己的血腥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