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瑟尔特似乎终于无法再无视身上这只“树袋熊”般缠人的造物。
他搭在艾尔银链上的手，缓缓上移，越过锁骨，拂过颈侧，最终，落在了艾尔那颗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上。
那只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蕴含着足以撕裂山河、也足以轻易捏碎他脖颈的力量。此刻，却只是带着一种近乎漫不经心的、却又无比精准的力道，轻轻覆了上去。
然后，开始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抚摸。
指尖穿过柔软的黑发，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发丝，偶尔划过头皮，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感。
那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带着点审视物品般的随意，但其中蕴含的那种绝对的掌控感和此刻罕见的平和，却让艾尔舒服得几乎要发出呜咽。
他更加用力地往瑟尔特怀里缩了缩，脸颊紧紧贴着那冰冷的丝绸，仿佛要将自己彻底嵌入对方的身体里。
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幸福感和安全感，将他紧紧包裹。
他不再思考，不再挣扎，只是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这份由瑟尔特亲手赋予的、扭曲却真实的温柔之中。
瑟尔特依旧没有睁眼，没有说任何话。
他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任由艾尔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兽般缠着自己，手指有节奏地抚摸着那颗依赖地埋在自己颈间的脑袋。
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依旧是平日那种近乎神性的淡漠，但若是仔细观察，或许能发现那紧抿的唇角，似乎比平时放松了那么一丝丝，甚至带上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上扬弧度。
寝殿内一片静谧，只有两人轻浅交织的呼吸声，以及阳光在地板上缓慢移动的、无声的轨迹。
所有的伤痛、所有的血腥、所有的责任与伪装，都在这一刻远去了。
现在他只是一个渴望温暖、渴望安宁的存在，而这份渴望，奇迹般地、在这个他本最该畏惧的存在身边，得到了满足。
他甚至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最终，是瑟尔特率先打破了这片静谧。
他抚摸艾尔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只手重新落回了银链上，轻轻捏了捏。
这是一个清晰的信号。
艾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情愿。
他知道，这意味着瑟尔特要起身了，意味着这偷来的温馨时光即将结束。
但他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格继续任性。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万分不舍地，松开了缠绕着瑟尔特的手臂和身体，微微向后挪开了一点距离，然后跪坐在床上，低着头，像一只被主人即将抛弃的小狗，周身弥漫着肉眼可见的沮丧。
瑟尔特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清晨朦胧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如同陈年蜜酒般的、深邃而冰冷的质感。
他的目光落在艾尔低垂的、带着柔软发旋的头顶，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抿的、还带着些许红肿的嘴唇。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推开他，而是用指尖，再次极其轻柔地拂过艾尔额前有些汗湿的碎发，将那缕不听话的黑发别到他的耳后。
这个动作，比之前的抚摸，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怜惜的意味。
“再睡会儿。”
瑟尔特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却没有任何命令的语气，反而像是一种应许。
说完，他不再停留，利落地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墨蓝色的睡袍在他身后划出一道优雅而冷冽的弧线，他走向连通着寝殿的浴室，没有回头。
艾尔依旧跪坐在床上，看着瑟尔特消失的背影，耳边回荡着那几个字——“再睡会儿”。
巨大的失落感被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受宠若惊的暖意所取代。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着自己刚刚被瑟尔特抚摸过的头发和耳廓，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冷而珍贵的触感。
他缓缓地、如同完成某种仪式般，重新躺回还残留着瑟尔特体温和气息的床褥里，将自己深深埋入柔软的枕头中。
阳光更加明亮了些，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的睫毛上跳跃。
他没有再睡着，只是闭着眼，全身心地感受着这片被瑟尔特的气息彻底笼罩的空间，感受着那份短暂的、扭曲的、却无比真实的安宁与幸福。
颈间的银链安静地贴着他的皮肤，带着一丝奇异的、如同被阳光晒过的暖意。
他知道，当瑟尔特再次出现时，一切又会回到原来的轨道。
他是冷酷的领主，他是忠诚的剑。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个被允许赖床的清晨，他可以暂时忘记一切，只做那个贪恋着主人身边方寸之地的、被纵容了的艾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