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变得极其残酷、枯燥且高强度。
艾尔沉默着,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练习着那些致命的刺杀动作,一次次地对着假人最脆弱的要害进行攻击,每一次出手都必须快、准、狠,倾尽全力。
马库斯的要求苛刻到了变态的程度,角度偏差一丝、速度慢了一毫、力度弱了一分,都会招来他严厉的呵斥甚至毫不留情的、带着劲风的体罚——
一记抽打在旧伤上的藤条,或者一脚踹在支撑腿的膝窝。
汗水如同溪流般从艾尔湿透的黑发间淌下,他的手臂早已酸痛肿胀得几乎抬不起来,每一次挥击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痛楚。
他的虎口被训练匕首粗糙的木柄反复摩擦,早已破皮溃烂,渗出的血丝变得粘腻不堪,将手掌与刀柄几乎粘在一起。
但他只是死死咬着牙关,下唇被咬出一排深深的白色齿痕,一声不吭地坚持着,强行压下身体本能的颤抖,蓝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的专注。
他必须活下去。
不是为了可笑的荣耀,也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
仅仅是为了......不想辜负那个人的期望,不成为那个人眼中无用的、“该被丢弃的废物”。
偶尔在训练的间隙,当他因为极度疲惫而动作稍有迟滞时,会下意识地抬起头,越过训练场高耸的围墙,望向城堡高处那扇熟悉的窗户。
那里窗户依旧紧闭,反射着冰冷的天光。
但他知道,瑟尔特一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种感觉,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心底,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混合着恐惧与战栗的平静——
他始终在那人的视野之内,未曾脱离掌控。
——————
傍晚时分,夕阳将训练场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涂抹在地上的浓稠血液。
马库斯终于叫停了这种近乎折磨的、榨取人体最后一丝潜能的训练。
艾尔几乎虚脱,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手中那把已沾染了他掌心鲜血的训练剑支撑着地面,才没有直接瘫倒下去。
全身的肌肉都在疯狂尖叫抗议,每一处关节都像被彻底拆散又勉强组装起来般酸涩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疼。
马库斯走到他面前,沉默地扔过来一个陈旧的皮质水袋。
里面不是清水,而是某种味道辛辣刺鼻、口感粗糙、却能快速刺激身体恢复部分体力的特制药剂。
艾尔颤抖着手接过,笨拙地用牙齿咬开塞子,仰头灌了几大口。
火辣辣的液体如同烧红的烙铁滑过喉咙,灼烧感一路蔓延到胃部,但很快又化作一股蛮横的热流涌向几乎冻僵的四肢百骸,让他透支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力气。
“把我今天教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给我刻进骨头里,融进你的条件反射里。”马库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冷硬如岩石,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转瞬即逝的情绪,像是某种......
被深深掩藏的、极淡的担忧?
“别给沃尔顿家的狼崽子任何机会,一丝一毫都不要给!”
艾尔沉默地点了点头,连发出一个音节的气力都快没有了。
马库斯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嘴唇嚅动了一下,但最终只是烦躁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地道:“滚吧。”
这两个字几乎轻得像一声叹息。
艾尔拖着疲惫不堪、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缓慢地挪离了训练场。
夕阳将他孤寂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黑曜石地面上,扭曲变形,显得格外沉重而脆弱。
他没有去餐厅面对任何可能的目光和议论,也没有回自己那间冰冷的侧殿房间。
鬼使神差地,他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走向了瑟尔特书房所在的那条幽深走廊。
书房的门依旧紧闭着,厚重的橡木门板隔绝了一切声响。
他在门外犹豫了片刻,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凉的木门,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他没有敲门,而是选择安静地跪坐在门外的走廊角落里,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巨大石砖墙壁,将自己尽可能蜷缩起来,仿佛这样能汲取到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走廊里很安静。
他将额头抵在并拢的膝盖上,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演练马库斯灌输的那些血腥而高效的杀戮技巧,将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角度、每一种可能都在脑中预演。
然而,那些血腥的画面最终总是会被另一幅景象所覆盖、取代——
瑟尔特站在高台阴影下,缓慢而清晰地鼓掌的模样;
瑟尔特在书房里,将那封挑战信,轻描淡写地丢在他面前时的冷漠眼神......
还有此刻,颈间银链传来的、冰冷而坚实的触感。
却是在此刻这无尽寒冷的恐惧和孤独中,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丝奇异“安心”的东西。
他就这样静静地跪坐在阴影里,如同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等待着门内那人或许根本不会发出的召唤,或者......
仅仅是卑微地感受着这份由那人赋予的、令人窒息的宁静与宿命。
夜幕彻底降临,浓重的黑暗如同墨汁般吞噬了整座城堡,也吞噬了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孤寂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