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攥着掌天瓶的碎片，指腹摩挲着断裂处的冰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响动。他猛地转身，匕首已滑入掌心——却见墨居仁扶着门框喘气，鬓角的白发沾着草屑，怀里还抱着个豁口的瓦罐。
“慌什么。”墨居仁咳了两声，将瓦罐往桌上一放，罐底的泥渣簌簌掉下来，“刚在后山挖的‘醒魂草’，你闻闻。”
韩立没动，匕首仍藏在袖中。他盯着瓦罐里的枯草，那些草叶边缘蜷曲，却隐隐泛着淡青色的光——是醒魂草没错，只是这品相，比药谱上画的差了何止十倍。
“别紧张。”墨居仁扯了扯嘴角，从怀里摸出块皱巴巴的油纸，展开露出半枚断裂的玉佩，“早上在供奉堂捡到的，看纹路像是你的？”
韩立的目光落在玉佩上，指节猛地收紧。那是师父送他的入门礼，上周在血色试炼时弄丢的，怎么会到墨居仁手里？
“想知道在哪捡的？”墨居仁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碗水，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药庐里格外清晰，“就在你藏傀儡的那棵老槐树下。那傀儡做得不错，关节处还加了机关锁，可惜……”他故意顿了顿，看着韩立的眼睛，“可惜驱动符纸快失效了，昨夜风大，零件掉了一地。”
韩立的指尖沁出冷汗。那傀儡是他用来应付宗门巡查的替身，一旦被拆穿，私藏傀儡的罪名足够让他被逐出黄枫谷。
“怕了？”墨居仁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放心，我已经帮你收起来了，零件都在瓦罐底下。”他踢了踢脚边的瓦罐，“不过醒魂草得你自己洗，这草沾了土气，不洗干净炼不出清灵丹。”
韩立愣了愣，袖中的匕首悄然滑回鞘中。他弯腰去搬瓦罐，入手却比想象中沉。刚要发力，墨居仁已一脚踩在罐沿，俯身将玉佩塞进他手里：“拿着。下次藏东西选个好地方，老槐树的树洞里，耗子都比你藏得严实。”
玉佩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韩立忽然想起三年前刚入谷时，这人也是这样，嘴上刻薄，却总在暗处帮他挡些麻烦。他低头看着瓦罐里的醒魂草，忽然问：“你早就知道我在练傀儡术？”
“废话。”墨居仁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星溅到他的布鞋上，“你每晚往后山跑，鞋上沾的腐叶都带着傀儡油的味道。真当我这鼻子白长的？”他忽然转身，手里多了把锈迹斑斑的小刀，“过来，把草根切了，要斜着切，厚度不能超过半指，不然药效会散。”
韩立依言拿起刀，刀刃刚碰到草茎，就被墨居仁打了下手背：“慢着！醒魂草的根须里有细沙，得先泡在灵泉水里，用软毛刷轻轻刷——你以为是砍柴火？”他夺过刀，示范着将草根浸入水盆，指尖在水中灵活地翻动，枯黄的草茎竟慢慢透出些绿意。
“看清楚了？”墨居仁抬眼看他，“这草娇气，碰不得铁，切的时候得用竹刀。你那把匕首沾了煞气，刚才差点把草魂吓跑。”
韩立这才注意到，墨居仁用的竟是片打磨光滑的竹片。他看着水中渐渐舒展的草叶，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墨居仁的动作顿了顿，往灶膛里又塞了把柴，火光映得他侧脸的皱纹忽明忽暗：“当年我像你这么大时，也有人帮过我。”他没多说，只是将泡好的草根放在竹筛里，“去晾在屋檐下，记得垫层油纸，别让露水打湿了。”
韩立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叮当声。回头一看，墨居仁正用那把锈刀撬瓦罐底的木板，傀儡零件滚落出来，他却不急着捡，反而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往零件上撒了些白色粉末。
“这是防氧化的药粉，”他头也不抬地说，“你那傀儡的关节轴快锈死了，回头找块麂皮擦擦。对了，别用谷里的粗布，会刮花木头。”
韩立望着屋檐下晾着的醒魂草，忽然觉得这药庐的烟火气，比黄枫谷的灵气更让人踏实。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玉佩，忽然想起刚才墨居仁弯腰时，后颈露出的那块疤痕——和药谱上记载的“血咒印”很像，只是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发什么呆？”墨居仁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手里拿着块麂皮，“拿去。再磨蹭太阳就下山了，醒魂草见不得夜露。”
韩立接过麂皮，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竟是刚用炭火烘过的。他看着墨居仁转身时飘动的衣摆，忽然发现这人的布鞋鞋底，不知何时补了块颜色相近的补丁，针脚细密，倒像是女子的手艺。
“对了，”墨居仁忽然停下，“你那掌天瓶的碎片，别总揣在怀里。”他指了指屋檐下的石臼，“磨成粉掺在醒魂草里，能催出药芽，比直接用灵液管用。”
韩立猛地抬头，却见他已走进灶房，只留下句模糊的话：“……当年那人也是这么教我的……”
晚风卷着药香掠过鼻尖，韩立低头看着掌心的玉佩，忽然觉得，有些碎片或许不用刻意拼凑，也能在时光里，慢慢长出新的模样。他拿起麂皮，快步走向藏傀儡的老槐树，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瓦罐里的零件在余晖中闪着微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